菲力帝国,帝都,柯迪亚城。
城北,霍奇森庄园。
作为族长夫人的贴身侍女,莉莎相当了解女主人的性格,想到这几天女主人的情绪都相当不好,她忍不住打个哆嗦,加快了脚步。
她是在夫人嫁入霍奇森家族之后,才被族长大人调过来侍奉夫人的,当时她还是一个无知又纯真的少女,在听完夫人为了保护族长大人,而被坏人弄瞎双眼之后,就觉得能够侍奉这样一位伟大的女性,简直是自己毕生的荣耀。
可见有时候爱情童话听听就好,千万不要相信里面的真爱。一旦男主人晚上不去女主人的卧室,那么第二天早上受苦的就是一众侍女,被打骂都是轻罚,一旦不小心戳到了夫人的爆点,那么只有被秘密处死一途。
有一次,莎莉只是无意间和男主人搭了一句话,不小心被夫人听到,结果就是她从那以后,再也不能让自己的头发长出头皮三微莫——莉莎的头发是炫丽的暗金色,而那天亚尔佛列德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你这头暗金色的长发真眼熟。
莉莎待在女主人身边足足十五六年,她现在也分不清自己对于女主人到底是什么感情。说憎恨吧,每当早晨照镜子看到自己僧侣一般光秃秃的脑壳,心底的憎恨就会像毒蛇一样盘踞不去;说敬畏吧,每次看到女主人打扮得体,召开茶话会和一众贵妇人谈笑风生,艳丽无匹的模样,莉莎就会忍不住对这个女人产生一丝丝的敬畏;说怜悯吧,每当看到女主人睁着一双空茫茫的眼睛,一边喃喃自语说着甜蜜的情话,一边泪流满面的时候,莉莎又忍不住想要怜惜她。
推开门,屋子里一片狼藉,精致的水晶花瓶被砸成碎片,娇嫩的鲜花被撕扯的如同刚刚经历过暴风,一个小侍女跪在地上嘤嘤哭泣,左脸颊上被划开一道巴掌长的伤痕,血汨汨流出,撒在小姑娘的前襟上。
莉莎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小侍女退下。然后迈着轻巧的步子走进里屋。
果然,夫人又在暗自哭泣。莉莎有时候忍不住会怀疑夫人的身体里面住着两个人,一个伤感柔弱,一个疯狂暴戾。要不怎么会突然发疯一样划破辛娜的脸蛋,要知道前几天的茶话会上夫人还称赞过辛娜细心体贴,送了她一个黄水晶戒指作为奖赏。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莉莎放轻了嗓音,单膝跪到梅薇思身边,“夫人,又做噩梦了吗?不要怕,莉莎会一直陪着你的。”这句话作用不大,安抚噩梦后情绪暴虐的夫人,唯一的良药是族长大人,可族长大人现在远行,不得已莉莎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梅薇思想起刚刚那个噩梦,忍不住抱着自己的心腹侍女,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用哽咽的声音道委屈:“为什么,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她为什么依旧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莉莎,我有预感,那个无耻的强盗回来了!她来报复我了,她要抢走我的所有!”
如果达芙妮能够听到这番话,她一定会大笑三声,然后夸曾经的好友有预言者的天赋。
可惜只有这个对当年事件不是特别了解的莉莎听到,她安抚地拍着女主人的后背,试图让她冷静下来:“夫人,你只是太思念先生和小少爷了……”
话音未落,梅薇思那带有长长指甲的手掌给了莉莎一下,带起点点血花。如果她能看见,就会发现心腹侍女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变得极其恐怖,看着她的眼神仿佛要饮其血、啖其肉、寝其皮。
莉莎深呼吸平复了一下自己心底疯狂叫嚣的怒火,拿出手绢揩了揩眼角的血迹。刚刚那一下,如果不是她躲得及时,左眼珠都会被梅薇思挖出来。
梅薇思自从双眼失明之后,对于外人多疑又恐惧。她深知,在这个家族里面,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并不是那么喜欢她的丈夫,还有她十月怀胎,养育多年的儿子。她的性格变得越来越极端,受不得别人的怜悯,受不得别人的指指点点,受不得一丝一毫委屈——极端的自卑和自傲。
她伸手推开跪伏在腿边的莉莎,高高昂起形状完美的头颅,“给我梳妆,还有吩咐下去,收拾行李,我要进宫向国王陛下要一道手令,明日就前往堪瑟斯。”
莉莎想起族长大人的交代,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张嘴拉扯到眼角的伤口时,乖巧地闭上了嘴巴。
——
科尔克斯山是堪瑟斯最为高耸的山峰,有人说过,科尔克斯山除了鸟类以外,没有人能够安全登顶——战士不会飞,会飞的魔法师体质太弱,受不了山顶上暴烈的风速。
如果现在有人能够登顶,就会发现这座被称为“不可逾越的世界屋脊”的最高处,坐着一个少女,狂风将她的长发和袍子吹得飞扬。
达芙妮坐在山巅的一块巨石上,脚下就是万丈深渊,她哼着歌儿,一双脚跟着节奏晃来晃去。
多卡在一边的积雪上面蹦来蹦去踩脚印,玩的不亦乐乎。兰斯慢慢走到达芙妮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嘿,甜心,怎么突然想起要来这里?”
达芙妮一点也不想理会这两个死皮赖脸,非要跟着她一起出来的家伙。那天睡醒她突然发现,自从复活之后,她一直四处奔波,绞尽脑汁与龙族做交易,费尽心机慢慢潜入蒂西亚身边,以及上千次失败的魔法实验,铸就了她今天胜券在握的自信。
居然从未有一刻的停歇。
是的,她知道自己将要做的还有很多,比如怎么一点一点把从龙会的那群家伙们,完全掌握在手中;比如如何成功地用龙骑士计划换来蒂西亚的帮助,又能瞒过亚尔佛列德那条奸猾的毒蛇;再比如,如何站上这个世界的权力巅峰。
哪怕经过多年磨练的意志,在想到自己以后要走的路途是多么艰难险阻时,都会忍不住有那么一点点浮躁和迷茫。
所以,她决定让自己稍微休息一段时间,好好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以便能够重整旗鼓,再战江湖。
上辈子曾经听人说过,那座最高的山峰是能够净化人心灵的地方。可那时,一来她小白又天真,心灵不用净化就足够干净了;二来就是身为一枚坚定的宅基腐女,不出远门是必要条件。
只是正在雪山顶上净化心灵的达芙妮不知道,就在她前脚离开曼吉城,有一位和她宿命纠葛的人,踏上了堪瑟斯的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