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
呼唤她的人越走越近,阿琦听出来那是端午。
“小姐?”端午发现了亭子那边的独孤琦和李侍菁,赶忙跑过来,他向李侍菁行了个礼,然后对独孤琦说:“小姐,亲凰叫您赶紧回去。”
“母亲好些了么?”独孤琦问。
“亲凰身上倒是缓过来了,只是周公子有些不舒服,亲凰让我叫上您咱们回府了。”端午答道。
“既然如此,那李大人,我们就先告辞了。”独孤琦没等李侍菁反应过来,便趁机从她这里挣脱出来,带着端午匆匆忙忙走开了。
李侍菁看着独孤琦离去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
“端午,你说明苑身体不舒服,怎么回事?”独孤琦问道。
端午有些意外:“没想到你还挺关心他。没什么,周明苑恐怕是不胜酒力又要逞强,方才那一杯酒喝得有点猛,回去睡一觉也就没事了。”
独孤琦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你方才看到的情景,不要对别人说起。”
端午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两个女人在亭子里,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是不想让母亲知道,”独孤琦烦恼地回答,“李侍菁对我说了一些跟我的身世有关的事,但是母亲却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你相信那个李侍菁?”端午难以置信,他提醒道,“我听说她这个人城府极深,很有心计,你可不要被她骗了。”
“我并不是相信她,我只是想要自己弄清楚一些事实——一些母亲刻意隐瞒了的事实,”独孤说着,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端午,“你答应我,一会儿别人问起,千万不要说是李侍菁找我。”
端午皱着眉头看她半天。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他问。
“因为你是我的侍卫。”独孤琦回答。
“可我的人是你母亲请来的,我的薪俸也是她所发,照道理我似乎应该听她的才是。”端午故意这么说,想气气独孤琦。
“哼,那你去找我母亲,告诉她刚才是李侍菁找我,不是李挽澜。”独孤琦把头一偏,骄矜地说。
端午被她的小女儿态逗笑了,他答应下来。
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她这个有些无理的要求,他的理智正如他方才对她所说,已经将所有利害关系向自己剖析得明明白白,可是他的感情还是不自觉地让自己就这么答应了她。
不好,端午暗暗提醒自己,这对他并没有任何好处。
下不为例,他心想。
他们回到李家的客房,见独孤莹身上果然好多了,周明苑却有些昏昏沉沉的,脸上自喝酒后就泛起的潮红仍然未褪,独孤琦见了十分担心。
独孤莹听说女儿被李挽澜叫去说话,本欲责备几句,但是看她这么关心周明苑,便暗自揣度女儿此去应是与李挽澜划清界限,于是只淡淡提点了女儿几句,并未加以责备。
却说他们一行人辞别了李侍菁回到荣亲凰府,独孤莹自是由朗静扶着歇息去了,端午和孟熙帮独孤莹扶着昏昏沉沉的周明苑,来到了他的房间。
独孤琦推开门,孟熙上前点烛火,只见周明苑房间里有各种各样的河灯:荷花形、金鱼形、八角宫灯形,还有一个异常精致的,是一座精美的宫苑。
“哇,好漂亮啊!”独孤琦她惊叹。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他喜欢收集宫灯。
她从来没有进过他的房间。总有那么多事情缠着她,宫里的、商号里的,每天她一睁眼,他就已经妥妥贴贴地站在床前等着伺候她;任何时候,只要她想见到他,他就会很快出现在她面前。
独孤琦仔细想了想,她真的,一次也没有踏入过他的房间。
周明苑当她不在他身边、也不需要他伺候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做些什么,她从来不知道,也没有关心过。
独孤琦觉得好惭愧。
周明苑是这样关心她,然而她却从没有认认真真地回报给他同样的关心。
对于他来说,她只要给予一个小小的微笑或者肯定,都是对他极大的鼓舞。
她怎么……竟然能把他如此无私的奉献,全当成理所应当的事情呢?
独孤琦看到一个没有做好的河灯。
天呢!那些精致的河灯——特别是那座宫苑灯——这些竟然都是他亲手做的!
原来他不是喜欢收集宫灯,而是喜欢制作宫灯,而她作为他未来的妻主,对这一切竟一无所知。
端午和孟熙把周明苑平躺着放到了床上,独孤琦看着他熟睡中孩童般纯真的面庞,又想起在李家宴席上他跑上来帮自己挡酒的情景。
那时的他没了平日的唯唯诺诺,显得十分勇敢。
她从没想过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独孤琦命悦夏熬了醒酒汤,亲自喂周明苑喝下,任凭端午孟熙映春悦夏等人如何劝说也不肯走,硬是坐在房中守了一夜。
翌日清晨,周明苑在刺眼的阳光中醒来。
怎么这么亮?这是什么时辰了?
他猛地睁开眼,担心误了伺候独孤琦起床,却冷不防发现床边趴着一个人,正是独孤琦。
“阿琦?”周明苑惊讶地唤出她的名字。
“嗯?”独孤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周明苑醒了,很是开心,“你醒啦?头还疼吗?”
她关切地用手抚摸他的脸颊,发现不红也不热了,笑道:“好像是没事了。”
看她的样子,显然是昨晚整夜未睡,就这么趴在自己的床边!
周明苑一下子心疼起来,可说出来的话中却有些责怪她的意思:“我的头不疼了、脸也不热,我没事了,可你这么趴在这里,只怕是我才刚好,你又要病了。”
独孤琦伸了个懒腰,安慰他:“没事,我的身体好得很,不过是趴一晚上,怎么就会生病呢?”
“你这么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可不行。”周明苑嗔怪道。他话语里虽是责备,心里却为她这样守着自己喜不自胜。他从未想过能得到她如此对待。
“明苑,这里的宫灯都是你做的吗?”独孤琦问。
周明苑点点头。
“这要很费功夫吧?”她问,“你都什么时候做呢?”
“做这个的确很费功夫,”周明苑回答,“不过,我做这个就是希望费工夫。每天你走了之后,绮梦阁这偌大一个院子好像就我自己一个人似的,没人跟我说话,也没人需要我做些什么。”
“怎么会就你一个人?不是还有好多侍子家丁嘛?!”独孤琦问道。
周明苑沉默了,没有说话。
独孤琦想起上次她要带周明苑出门,他却被那些侍子们戏弄成了个华联,顿时明白周明苑身份尴尬,园中侍子仆从多势利,他的确很难他们交心。
端午和孟熙人还不错,但是只要她出门,他们就得跟着。
至于侍女们,独孤琦出去之后她们为了避嫌并不会待在绮梦阁里,更不会接触周明苑。
“阿琦,我觉得我总是一个人,不管在家里,还是在荣亲凰府,我总是孤零零地一个人,”周明苑忧郁地说,“只有你在的时候,我才不那么孤单。”
独孤琦看着周明苑忧伤的眼睛,心内柔柔地抽痛起来,她很心疼他自幼离家做童养郎君的遭遇,也能想象他一定吃了很多她不知道的苦。
“你来荣亲凰府之前为什么会一个人在家?你娘呢?”独孤琦问。
“她要考取功名,考取之后,还要去做官,根本没时间陪我。”周明苑回答。
唉,独孤琦发现自己又忘记了这里是女尊男卑的国家,在这里,照看孩子是男人应该做的事情。
“那你爹呢?”阿绮问,“他怎么不陪你?”
周明苑听了独孤琦的问话,神情却更加忧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