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共乘一车,却是都没有说话,车厢内一室寂静,只能听见车外哒哒的马蹄声轻快响起,倒是衬得车内更加的静了。
荀凉扭头看着车外远远退去的景色,竟不觉得有些忧愁起来,到了这个时代大半年,她突然间第一次有了思乡的情绪。
现代的生活并不多么为她怀念,但是那些陪伴了她二十多年的亲人朋友却是让她牵挂不已。她现在所在的这个时代正是重阳节,二十一世纪的此时,又是什么时日?
是否也有人与她一样在登高望远遥寄愁思?
在现代,是否有人也在挂记着她,想念着她?
她死了,她的亲人朋友是否会难过,她那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母,又要面对如何沉痛的悲伤?
荀凉已经不忍再想下去,她无声无息地掩住自己的嘴,不让嗟叹脱出口,一滴眼泪却静静地跌出眼眶,瞬间洇进胸前的衣襟中,消散如尘。
半晌之后,当她终于回复了情绪,却不知不觉地吟出了一句诗,一句她在小学时便背诵过的诗句。
“遍插茱萸少一人。”
一旁周小史似是听到她口中所念,却是心头一震,抬眼向她望去,却只望见她带着几分寂寥的背影,窗帘外透进来的淡光,柔和的映照在她深棕色的发与白皙的皮肤上,让荀凉看起来像是透明的一般,正在慢慢溶化在光线里。
“遍插茱萸少一人。”周小史在心中默念了这句诗,心中涌动着一种莫名的情绪,让他久久地注视着荀凉,忘了挪开视线。
正在两人心思都有些不在当下的时候,马车外突然的嘈杂声让两人都回过神来。
只听见外面的马蹄声突然凌乱,驾马之人长“吁”了一声,马车兀地停了下来,带着车厢猛然一晃,差点让荀凉从榻上跌了下来。
“何事?”周小史沉着声音问道,面上一片肃凝。
“公子,前面的两驾马车突然相撞,阻了去路。”车夫在车帘外答道。
周小史将窗帘轻轻撩起,向旁边并行的马车轻轻叩了两声,马车上的司马宣华听到声音,掀起窗帘,一张尤带慌乱之色的脸露了出来。
“公主可还安好?”
“甚好,周郎有心。”司马宣华低垂了眼帘颌首,再次将窗帘掩下。
荀凉倒是气定神闲得很,撩起车帘就要下去看热闹,却被周小史一手阻住。
白了他一眼,缩了手回来重新坐好,荀凉也不说话,只是一撩窗帘,继续看外面的风景。
“为什么要招惹那些人?”
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移开,扯了嘴皮子干笑一声,“公子又不是第一次认识婢子,奴婢天生就是这样惹是生非的性子,再说了,一条受人支使的狗,又能干出什么风光事?”
这话说得尖酸刻薄,周小史脸色一变,却没有发作,“你,何必自毁。”
“自毁?”荀凉回头看向他,“公子,您这话可说错了,奴婢这样的身份,有自毁的必要么?”却是扭头不去看到,阴阳怪气地讥讽道,“你们这些公子哥,天生好命会投胎,找了户好人家饿不着冻不着,锦衣玉食惯了自然不知道平头老百姓的辛苦。不过奴婢倒是听说了,天道有轮回,说不定这一辈子将福气享光了,到下一世投生成畜生,被人践踏也说不准。”
周小史听她这样吐了一大串,半晌之后才悠悠地回道,“你真这般想?”
“是的,公子。”荀凉皮笑肉不笑地颌首,却是不去看他,转头望向窗外。
正待还欲说些什么,马车猛地一晃,她还来不及惊呼就跌坐下来。
刚欲张口询问,却发现那原本停下来的马车竟一声不响的驶动了起来,而接连而来一阵箭矢唰唰地刺破窗户直射向车内之人。
“不好!”周小史冷喝一声,将荀凉一带,扑地一声从车厢内破壁而出,两人在地上跌了两滚停了下来,荀凉只觉身边一空,发现那人已经放下她,起身去追司马宣华那辆马车。
那架马车上已无人驭使,马儿在方才的骚动中受惊,正撒开了蹄子横冲直撞。
周围形势大乱,就在马车停下来的当口,一群黑衣人竟凭空出现,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大半侍卫,此时周小史正与一人缠斗。
那人身法灵活,周小史竟能与其斗得不分上下,一边还不忘分身去追已然失控的马车,剩下的侍卫被黑衣人拖住,不能上前帮忙。
那些黑衣人先前扮作寻常士族子弟,一前一后的将他们的车队截住,将他们与官道上的其他士族隔开,即便有人想来帮忙,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且看那些黑衣人手段残忍无比,那些带了护卫前来的士族也不敢贸然派人救助,一怕引火上身,二怕他人调虎离山。
“公子!”荀凉惊叫一声,呆在地上不知所措,但奇怪的是黑衣人追杀他人,却不来杀她。
荀凉看向周小史,一见到与他缠斗的那人当下便惊住了,长身碧眼金色面具,这不是贺楼白是谁?!
像是被潜意识驭动一般,荀凉急急忙忙地向周小史奔去,刚一靠近两人,就被一黑衣人推开,那人在她耳边嘀咕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赫然就是贺楼白那晚说的鲜卑语!
荀凉心思电转,看着正在厮杀的人群,她停滞了动作。
贺楼白让她走!他们是有备而来刺杀周小史或者司马宣华的!
荀凉一时有些搞不清眼前的状况,愣了几秒突然醒过神来!
勒个去!她真傻了吧!
不管是什么目的,既然他们的目标不是她,那她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不过,贺楼白不会真想杀了周小史吧?荀凉心中踌躇了片刻,但逃向自由的渴望最终还是战胜了对美男的留念。
对了正在打斗中的人群再看了一眼,荀凉一咬牙,转身往官道两旁的树丛中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