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伯父戴着手套,来回检查着脏乱不堪的病床,床头的花瓶已经被打碎,里面摆放的花束掉落在床铺上,上面还有被水打湿的痕迹。柳伯父回过头,看到李馨兰一脸自责跟疲惫,叹了一口气,上前安慰。
“这不怪你,你又没想过那孩子会在这个时候出事,话说回来你说你没有出去多久,那么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或者其他人有什么发现?”
李馨兰看着病床上三色的强烈对比,脸色颇为沉重。
“我出去的时候,特意让护士们帮我留意了一下,她们说没什么人进出过,刚刚我又跑过去问了一遍,她们说没有看到女孩从我房间里离开,如果硬要说什么的话,刚刚打扫卫生的倒是进去过,不过很快又出来了。我试着去追,但完全没有头绪,询问了当班人事,得到的也是模棱两可的回答。”
李馨兰现在脑海里有着无限种的可能性,看任何人都觉得十分可疑,现在她甚至分不清别人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回想起女孩哭泣的脸庞,再看看满是挣扎痕迹的床铺,李馨兰抬手重重的给了自己一巴掌。
“你这孩子!我知道你自责,但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我们能早一步的发现线索,就能尽快的找到那个孩子,她生还的希望就越大。”
柳伯父把毛巾用水沾湿,递给李馨兰让她擦擦脸,“你刚刚说,那束花是琪琪送的?”
李馨兰擦拭动作停顿了一下,良久后才轻轻的点点头。柳伯父低眼看着散落在床上的花束,很快下了定夺,“这不是一个高中生能买的起的,或者说这不是她能弄到的花,一定是有谁把花交给她,让她拿来给你的。”
柳伯父突然想到什么,猛然的回过头询问李馨兰是否有碰触过那种黑色的花,或者闻过那种花的味道没有,李馨兰愣了一下,想了一会点点头,又摇摇头。
“因为好奇所以拿在手把玩了一会,但没有去闻味道,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柳伯父闻言又询问了她是否用手直接碰触食物食用,李馨兰摇摇头后柳伯父脸色才算有些缓解,让李馨兰赶快把手消毒后才继续道:“那种花是曼陀罗,在中国境内是禁止贩卖的,因为曼陀罗整株都是有毒的,其中以种子的毒性最大,中国境内虽然也有种植,但都是用来制药的,而且数量一直都严格控制。在所有曼陀罗当中,以黑色的毒性最大,连它的花粉都不能闻,虽然对身体没什么大碍,但会让人产生轻微的幻觉。”
虽然李馨兰一再声明自己身体没有大碍,也没有出现幻觉的迹象,但柳伯父还是不太放心,硬压着人去护士办公室,做下验血,回来后两人继续分析着现有的讯息,希望能尽快的找到答案。
“如果按照伯父你说的,琪琪背后还另外有人操控着的话,那么那些人···真的是琪琪杀的吗?”虽然李馨兰一直不愿去相信这个可能性,但就目前来说,这个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因为不想引人注意,柳伯父出来前特意换了一身平常的衣服,他看着有些消沉的李馨兰,从一旁的塑料袋里拿出一包零食,递到她面前示意她先吃点东西,“也不能完全肯定,这只不过是最坏的打算而已,而且现在也没有证据指向就是她干的。我知道你心疼那个孩子,发生这种事情谁都不愿意看到,你让我一个人过来,就是希望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是吧?”
李馨兰把玩着零食,有些不敢去正视柳伯父的眼睛,对于琪琪,她的确是有私心,哪怕现在的情况对她很不利,李馨兰依旧还是想要最大化的保证那孩子的安危。这也是她为何通知了柳伯父却不愿让柳贝贝一起过来的原因,柳贝贝的世界太过耿直,在她眼里,黑既是黑,白既是白,纵然有难言之隐,她也不会网开一面的。
柳伯父见李馨兰不说话,也没有进一步的追问,问其美惠到这里她父母是否知道,李馨兰想了一会好像女孩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什么,估计是瞒着家里人自己跑出来的。
“这样的话就难办了,现在孩子是在你这里不见的,到时候她父母如果追究下来,对你很不利啊。”
这个李馨兰倒是没有想过,不过这到提醒了她另一件事情。
“阿雅的父母···真的如美惠所说的那样吗?”
柳伯父从口袋里拿出烟,示意李馨兰介意不介意,见她摇头后才走到窗边点燃吸了一口,“昂,差不多吧,那天他们来认领尸体的时候,表现的很不耐烦,好像惨死的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一样,贝贝那丫头为此还跟对方父母吵了一架,结果你猜对方说什么?”
柳伯父看着窗外的夕阳,满脸的嘲讽,“像那种废物,早就应该死了。”
纵然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样的话,李馨兰还是感到愤怒。柳伯父用力的吸了一口烟,对着空中吞吐着烟雾,他明白李馨兰现在的心情,对于同样身为父亲的他,同样无法原谅那样的行为。
“在他们眼里,阿雅那孩子就是个负担,更是没有必要存在,如果不是因为那孩子,他们两个估计早就离婚了。不过现在跟离婚也没有什么差别,各自在外面都有了人,原本就是准备等今年阿雅那孩子一毕业就立马离婚的,现在那孩子突然离世了,对他们来说反而少了一份心理上的压力,更能全身心的投入到新的生活里。”
“他们就没想过,替自己孩子讨回公道吗?”
“哼,他们如果这么想就好了。”柳伯父把烟按灭在空的烟盒上,然后把它们丢进拉进桶里,转过身背靠在窗户上,继续道:“那两个人,原本就是自愿在一起的,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不在阿雅小的时候就离婚,但估计是都不想让对方好过吧,所以就这么一直纠缠着彼此,既折磨着对方,也折磨着孩子···不过,这倒给我们省下不少功夫,当然不是说对这件事情就不管不问了,至少省去了安抚家人这种麻烦的事情,你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面对家属比面对歹徒还让我们感觉吃力。”
回想起海威的母亲,的确碰到这种丧失理智的人,比什么都让人感觉头疼。
“柳伯父···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能不能问?”
“嗯?什么?你问吧。”
“当年苏乐的事情,最后···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柳伯父沉默半响,最终还是松了口,“当年那件事情,我并没有参与调查,但听相关同事说过,这件案子关系到三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太好办,虽然受害人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但背景身世都太过白了,是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虽然也上下打通了,但毕竟比不了那三家加在一起的势力,结果很明显的···我们也没有办法,上面一直在施加压力,再加上证据都被销毁了,校方也不肯出头,更不用说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学生们,情况直接一面倒,连扶把手的机会都没有。”
李馨兰默然,神情有些暗淡,这就是现实社会的残忍,不管你明白自己是多么的无辜,但在那些手段面前一切都是苍白无力,可就算是如此,李馨兰依旧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来揭露当年的真相,“如果···有美惠那孩子的证词呢?这件事情能翻案吗?”
柳伯父吃惊的看着李馨兰,看着她眼底的坚定,有些头疼,“就算推翻了又怎么样?当时的几个孩子,现在都死的差不多了,最后一个现在也下落不明,这样的结果,就算不去翻案,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不,有关系。”自下午开始,李馨兰的内心就一直在纠结,但现在她已经做下决定,“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直都是围绕着当年的事情发生的,虽然我不知道琪琪跟苏乐之间有什么关联,但有件事情我明白,苏乐当年受到的屈辱,那些···都是不应该存在的,纵然知道这样做很不可理喻,但我决定还是有必要还她一个清白。”
李馨兰站起身,抬起头直视着柳伯父,这段时间的迷茫终于退散开来,这一刻的她内心十分的坚定,“琪琪是我的病人,我有责任把她引回正道,原先就是因为我的优柔寡断,才导致了那个孩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是我的失职,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孩子继续错下去。虽然我知道这件事情很无理取闹,但希望柳伯父在所有事情真相大白之前,对琪琪的事情保密,至少···等高考结束之前,别动她行吗?”
柳伯父看着正视自己的李馨兰,半响活动着筋骨往门外走去,“话说我是出来给女儿买甜点的,那丫头最近一直在加班,吵着嚷着要吃医院附近那家的红豆蛋糕,真是,果然是被我给惯坏了,不知道这个点还有没有,实在不行就买其他的好了,回去她爱吃不吃。”
柳伯父在打开门之际,停下来回头去看李馨兰,暗示她就算自己不说,医院里里外外那么多眼睛,就算他有意帮忙隐瞒,也不是长久之计,李馨兰点头答谢,目送柳伯父离开后,回头去看散满整个病床的黑色曼陀罗以及红色虞美人,心情十分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