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那家自己常去的咖啡屋,依旧是自己最爱的手磨咖啡,依旧是自己习惯坐的包间,只不过这次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完全不招自己待见。
李馨兰自顾自的喝着刚刚出炉的咖啡,完全不去搭理坐在她对面的男人。男人看着她孩子气的把所有东西都放在自己面前,颇感无奈的叫了服务员给自己点了一杯摩卡,伸手正要去拿放在桌上的砂糖,却先一步的被对方拿了过去。
“你叫我过来,就是看你喝咖啡的?”
男人收回自己的手,伸手推推自己鼻梁上的眼睛,四平八稳的语气,丝毫听不出他的不耐。
李馨兰直至一杯咖啡喝完,才正眼看他,“琪琪的尸体,你藏哪去了?”
男人看着她并没有作答,李馨兰又询问了他一遍,男人才开口道:“我不知道,我以为是王阳埋葬了她,但很显然不是。”
李馨兰盯着看了他许久,确定他并不是在说谎叹了一口气,然后端起他那杯咖啡,用力的泼到他的脸上。
男人淡定的看着她,确定她没有再泼第二杯打算以后,才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擦拭满是污渍的眼镜,无视自己被烫的有些红肿的皮肤。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我?”
“那栋别墅里的钢琴,跟琪琪所在学校里的那家钢琴一致,我向校长询问过了,那架钢琴是以王阳的名义赠送的,因为那架钢琴价格不菲,再加上王阳曾经在少年钢琴大赛上获得头名,所以才会同意王阳以特招生的形式在一年前插班进来。原本校长的意思是把他更好的班级,但他却指定选择了祁薇那个班级,校长以为他怕在尖子班压力会过大,也就没有太多的过问。另外我拜托我学妹帮我调查一下两年前苏乐的事情时,无意间发现当年苏乐的主治医生居然是你,然后我又特意的跑到你们医院档案科,调出了一年半前集体中毒事件的病例,发现主治医生还是你,这也许只不过是一个巧合,但那晚‘不小心’撞张启宇的司机,居然又是医生你。”
“您还真是哪里都在啊,什么事情都要参合一脚,就不怕晚上做恶梦睡不着觉吗?”
“做恶梦?是啊,有时候的确会。”
男人拿面纸简单擦拭了一下面部,把干净的眼镜带了回去,一直保持棺材板的面部,终于出现了其他的表情。伸手解开沾满咖啡渍的领带,一脸嘲讽的对着李馨兰笑着。
“李小姐你知道吗?曾经那个孩子请求我杀了她,请求我让她没有痛苦的离开人世,但我拒绝了,我心高气傲以为我能治好她,我甚至能还她一个完整的明天。但结果呢,她死了,选择坠楼来结束自己的生命,我甚至来抢救她的机会都没有。我回忆起她曾经告诉我自己很痛,告诉我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
“但当时的我,并没有在意,我认为那是所有病人都会经历的事情,只要熬过来了,什么事情都都不是问题。我固执着自己的观点,认为那就是对,却完全忽视了生为病人的他们正在承受着什么样的折磨,我当时觉得我特么猪狗不如!”
“你知道我当初是为什么愿意接手苏乐的吗?因为我需要机会,我需要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所以我以那个孩子的生命作为了跳板,就为了爬到更高一层位子!那个时候的我,已经不记得当初自己学医到底是为了什么,满脑子的都是往上,再往上。”
“苏乐死了的那一天,我突然清醒过来,我回过头去看我走过的那些路,我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
“后来,他们全家移了民,我开始疯狂的钻研苏乐身上的病症,我一天合眼的时间不到三个小时,有时候累急了就趴在桌案上眯一会,然后起来继续研究。我不敢睡,因为我一合眼就看到那孩子在想我诉说她全身的痛苦。直到那天,关于那栋别墅的传闻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当时立马放下工作跑了过去,就是想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但我并没有找到苏乐,倒是找到了一个脏兮兮的孩子。当时他在苏乐原本的房间里,抱着她的画像一遍遍的叫着姐姐,发现我靠近时就像被侵犯领地的小兽,无力的晃动着自己瘦弱的爪子,疯狂的想要保护自己已经少有的一切。我为了弥补自己的罪过,自愿留下来照顾他,但毕竟我还有工作要做,有时候实在脱不开身,正在考虑要不要辞职的时候,王阳回来了,一并带回来的还有那张冷冰冰的奖状。”
“现在别墅里的那架钢琴是王阳的,不过他后来送给苏牧了,在学校里的那架,原本是苏乐的。捐给学校这事,是苏牧自己说的,他说要让姐姐的灵魂亲眼看到那些人的下场。他一直都没有放下心中的怨恨,因为他说这是他活下去唯一的目的,也是他唯一的动力。”
“其实在一年前苏牧就准备要动手了,但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动手,直到一年后的一天晚上他把那个女孩带了回来,一切才正式的拉开帷幕。王阳劝过他,但没有用,我没有吱声,因为我没有这个资格。”
“那天,他突然问我一些关于法律一些知识,我不知道他要干嘛,但还是告诉了他,直到后来我才明白,那孩子是不想把我们牵连进来,他想一个人单干。他认为这是他自己的事情,跟我们没有关系。”
“祁薇的尸体,是我帮着藏起来的,那天晚上也是我帮忙把尸体抬过去的,开车撞张启宇,只不过是为了引人耳目而已,没想过真要他命。如果你想要告发我,就去吧,反正那孩子现在安全了,那一屋子的黑色曼陀罗我也处理掉了,已经没有我什么事情了,蹲里面至少还能跟王阳做个伴。”
李馨兰看着他许久,然后从兜里拿出一直处在录音状态下的手机按下了停止,犹豫了片刻,最后选择了删除。
男人略微惊讶的看着她的举动,有些不能理解,他来之前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就是没想过李馨兰会选择放了他。
“在来之前,我去见了王阳,我跟他说我要举报你,他劝我不要。他说,这件事情牵连的人够多了,没必要再把你也牵连进来,他还说等他出去还要投靠你,让我不要断了他的后路。”
李馨兰把手机放回兜里,站起身子昂头喝掉了已经半凉的咖啡,感觉满嘴的苦涩。
“在你来之前我想了很多,决定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承认自己所做的一切,我就放了你,如果你否认的话···我不介意亲自找人把你送进去。不过你这个样子还真是难看啊医生,原来的职业型男去哪了,要是被你医院的**们看到你这个样子,估计心都要碎成一地了吧,哼!”
李馨兰拿起一旁的包包走到包间的门口,突然想什么似的回头,一脸鄙夷的看着对方道:“忘记跟你说了,追老娘你还早几百年呢!咱俩到下个世纪都没有可能!”
男人一脸茫然的看着李馨兰如女王般的消失在转弯处,突然觉得这个女人其实也蛮可爱的···
当日,jing局收到一封匿名的举报信,里面一段阿雅被杀时偷拍的视频以及几份资料,第二日祁薇的班主任以故意杀人罪被捕,jing方把小树林里那颗鬼树连根拔起时,发现了一局女尸,起尸体已经腐烂的差不多,唯独那颗头一直保留着原貌,更让人恐慌的是,她面部的表情局鬼树上面的完全一致,女尸的头发遍布每个树根,看的人不寒而栗。
经验证,女尸正是几年前学校失踪的女学生,死前又被性侵·犯的痕迹,而经过化验,犯罪人正式祁薇的班主任。专家鉴定女生是被硬生生活埋,窒息致死的,可能因为死的冤屈,怨气持久不散,所以才有了鬼树上面的诡异的纹理。
后来据他本人招供,在几次案发前苏牧就已经找过他,目的就是为了跟自己里应外合行个方便,由于对方手中握着自己的把柄,又再三的保证事后绝对不会有自己任何的事情,才会答应在暗中帮助。
“除了杀了那个贱·人以外,我又没做什么,所有事情都是那小子一个人做的,我只不过帮忙散播一下谣传以及把音乐广播室的钥匙给他而已,我特么当初要知道这小狼崽子会反口,我就应该第一个弄死他才对。”
男人一口吐沫吐在地上,为当日的行为后悔不已,如果当初就把那小子给杀了,也许自己今天就不会有这样的结局。
柳伯父继续询问他两次杀人的动机,男人倒也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交代了,“不为什么,两个都是贱·人而已,一个是为了保送要挟我,一个是为了让我负责任。呵,负个毛线的责任,如果她当初不想愿意,干嘛还回应我?!事后居然拿这事要挟我,还说什么要我跟我老婆离婚?!她算个什么东西,隔三差五的的跑过来勾搭男人,还装作一脸纯情的样子,我只不过顺了她的意而已,她还真当自己是偶像剧里的女主角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后来她说她怀孕了,我让她打掉,她偏不,说什么那是我跟她爱的结晶。最后我把钱丢给她让她在看着办,谁想她居然一路跟踪我到家,要跟我老婆摊牌,幸好半路被我发现,拦了下来。然后我就寻思这没完没了不是个事,就想跟她断了,所以第二天约她放学后在小树林见面,苟合了之后,把事情都跟她说明白了。哪想那贱·货居然要跟我翻脸,谁什么要举报我,让我连老师都挡不了,我一时激动就把她给杀了,我哪知道她没死透,早知道就多焖她两下了。”
柳伯父见他这副德行,也就没在多问些什么,直接让人压进去等候审判。
因为连背两条人命,而且情节比较恶劣,最终那位人师背叛了死刑。当日,虞婷的案子一同被宣判,因为防卫过当致人死亡,被判有期徒刑5年。
李馨兰特意去听了会审,对于虞婷是不是被冤枉的她已经无心去关注了,那****无意间想起去查那日收到的两种花的话语,顿时明白为何琪琪临死前会穿上那样的衣裙,她只不过再以死亡的方式,哀悼自己即将散去的人生。
那黑色代表着生与死的黑暗之花,正是诉说着她对赵飞无望的爱,而那红色代表着虚荣的美丽之花,正如她与虞婷之间的友谊,脆弱而又容易凋零。
会审结束,李馨兰走出大厅,默默的掏出耳机,静静的听着那首《沙漠玫瑰》。
这首歌最近在网络疯传,不单单是因为钢琴独特的旋律,更是因为有人在传听的时候见到了亡魂。
据说那亡魂身穿红黑相间的裙子,脚上系着铜铃,隔着一望无际黑色花海望着自己,眼神空洞的低吟着自己的过往,向所有倾听的人诉说着自己的哀屈。
李馨兰也想见一见那缕亡魂,想要亲自问她在那里过的好不好,是不是还有什么放不下,为什么还要停留人间不肯离去···
所以她不分昼夜的听着,虽然从未有一次见过,但她从未放弃,因为她想着也许哪天那缕亡魂会出来看看自己,看看这个最后目送她走完走好一程的人,哪怕是来带走她的也好,她想要再见她一次。
“让我再见你一次,就一次···”【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