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胃部不适，影响到头眩，来此已有三天。现已觉得好些，可见此地的温泉颇有好处。不过，无论何时何地，我最搁在心上的是你的学习、你的修养、与你将来的成就。我已经退出舞台了，你正要登上舞台。在这关键时候，由我经历得来的想法也许能补充你的欠缺，对你有用。一旦离开莱比锡，你就将进入一个伟大的世界，你给人的第一印象十分重要，因为第一印象往往深印在人们的头脑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在你迈出第一步的时候，结交一个好群体，是你获得好印象的途径。如果你问我，什么是好群体，我也很难下定义，但我将尽我可能使你明白。
所谓好群体，并不是那种体面人们自称的，或有些人恭维他们的，而是当地民众一致承认的好团体，尽管其中某些组成人员并不被人看好。这种团体主要由（不是说没有例外）出身高贵、社会地位优越、才华出众的人士组成；其中也有一些门第虽然不高但有真才实学的人。无名小卒或名声很糟的人是不允许加入的。在这样的优秀的上流社会团体中，无疑能学到最好的风度与最好的语言。
一个团体完全由有学问的人组成，尽管其中许多人受到很高的评价，也不能称之为“好团体”（good company），因为这样的人不会涉世处事。如果你认为自己有才华配得上这样的团体，也可以有时参与活动，但不必长期交往。因为这样的团体只能被认为是“文人雅士”，与世事无补。
有一类团体，以风趣、调侃出名，对年轻人很有吸引力。有些小聪明的人，愿意参加进去；有些并无风趣的人也以参加这类团体为荣。你同这类群体来往需要小心谨慎，决不能放弃主见，亦步亦趋。
有一类团体你必须远远回避，那就是低级团体。这类团体确实只能用“低级”、“低下”等字眼来形容：社会地位低下，才华低下，仪态低级，人品低级。你也许会惊讶，我何以竟会警告你远离这样的群体，可是我以为这样说并非全无必要，因为我见到过不少有地位、有见识的人就是因为沉湎于这类群体而变质、堕落，最终一事无成。
许多人做蠢事，有些人甚至犯罪，其根源在虚荣心，虚荣心也会驱使一个人加入一个从各方面来说都不如他的群体中去，为的只是去当个头头。他去了之后，可以指挥一切，受到崇拜，受到掌声的包围；或者成为一个蹩脚合唱队的领唱人，很快使自己也失去名誉。从你加入什么样的群体，就可以决定你的沉浮；别人也以你加入什么样的群体来评判你，这种看法不无道理。有一句西班牙谚语，很有见地：“告诉我，你同谁在一起，我可以说出你是谁”为此，无论你到什么地方，应当加入那样一种团体，那个团体中的每一个成员都乐于让稍次于你的人成为你最好的同伴。这就是我对“好团体”所下的最佳定义。但是，这里还有一条：小心谨慎是十分必要的。许多年轻人，即使加入了好的团体，正是由于不谨慎，自毁了前程。
我从前见到过，有的好团体是由各种各样的时髦人物组成的，他们的人品与操守各不相同，而在风度仪表上倒划一整齐。一个刚刚入世的青年，首先进到那样的团体，很自然会认同他们，模仿他们。而结果，将使他误入歧途。他会常常听人讲到那些轻微的、时髦的坏事。他见到某些喜欢炫耀的人受到别人崇拜；见到一些人吃喝嫖赌，不以为错，反而认为是上流社会应有之事。其实，恰恰相反。这些人受到尊重，是因为他们有才华，有学问，有教养，有真正的成就；而那些轻微的、时髦的坏事正是他们的疵点。难道一个嫖妓的人风度翩翩，就值得去模仿？难道一个醉酒之人，夜里呕吐不止，次日头脑昏昏沉沉，也是学习的榜样？难道一个嗜赌之人因为还不了赌债直扯自己的头发痛骂自己，也是最可爱的人？不！这些都是有害的杂质，而且是大杂质，决不会使人增辉，只能使人降等。假设一个人，既无才华，又无其他优点，而仅仅是一个嫖客、酒鬼、赌徒，世人对他会是什么看法？只能把他看作是卑贱无耻之徒。所以，事情很清楚，对那些性格混杂的人来说，他们的优异之处只能使人们原谅了他们的劣迹，而并非不认为是劣迹。
我希望，我相信，你不会有那些恶行。但是，如果不幸你也有恶行，那么，我求你，至少可以庆幸的是因你自己把持不住，而不是学别人的样学来的。
我深信，因为学习坏榜样而使自己堕落的年轻人，要比一般人设想的多十倍。
承认我从前所犯的错误，于我并不困难，因为我想这样做，于你有益。我初进大学的时候，学会了抽烟、喝酒，尽管我对酒精、烟草有反感，但误以为这是一种派头，这才像一个堂堂男子汉。我头一次出国，来到海牙[41]，当地博彩业流行，我见到许多上流社会人士以博彩为娱乐。我当时很年轻，也很愚蠢，以为赌博也是一种技能。因我力求完美，便把赌博也列为内容之一。这样，我就犯了习惯赌博的错误，不但未能使我增光，反而成了我的疵点。
因此，模仿需要识别与判断，模仿你所进入的好团体中真正的好榜样，学习他们的礼貌、他们的举止、他们的姿势，以及他们那种轻松、随和、有很高禀赋的谈话。但要记住，即使他们光彩照人，如有恶行切不可模仿，否则你的脸上便会出现人造的肉疣。有些非常漂亮的年轻人，不幸长着天然的肉疣。想想看，如果没有这些肉疣，那张面孔该有多么漂亮！
向你承认了我的“egaremens”（法语：迷失），可以再讲讲我正确的一面。我到什么地方去，总是努力加入最好的群体，而通常都是成功的。在那些群体中，我在某种程度上坦诚表达了我要向他们学习的愿望。我很注意处处不让自己心不在焉或“distrait”（法语：漫不经心）；相反，我注意听他们所讲的每一句话，注意他们所做的每件事；我从不忽略任何小事，从不“journalier”（法语：打短工）。正是这些经验，而不是我的“egaremens”，才使我成为上流人士。这封信写得够长了。再见吧！
名言佳句英汉对照
Make it therefore your business， wherever you are， to get into that company which everybody in the place allows to be the best company next to their own；which is the best definition that I can give you of good company. But here， too， one caution is very necessary， for want of which many young men have been ruined， even in good company.
为此，无论你到什么地方，应当加入那样一种团体，那个团体中的每一个成员都乐于让稍次于你的人成为你最好的同伴。这就是我对“好团休”所下的最佳定义。但是，这里还有一条：小心谨慎是十分必要的。许多年轻人即使加入了好的团体，正是由于不谨慎，自毁了前程。
（十三）谈话的准则
1748年10月19日（旧辑），巴思
上次向你指出应加入何种好团体，现在我将给你讲讲在人群中讲话的准则，系由我的经验得来，对此我颇有几分自信。
要多讲话，但切忌长篇大论，确信不致使你的听众感到疲惫。除非别人真有兴趣听，否则不要去讲传闻、轶事，要讲的话，也要尽量简短。把非实质性的背景部分略去，并且注意不要离题。
永远不要抓住（hold）人家的钮扣或手，非要让人家听你讲话；如果人家不愿听，你最好抓住（hold）你自己的舌头。不过，如果某个有欠仁慈的饶舌者抓住了你，如果此人还值得你感激，你就耐心听下去吧（至少看起来你在听）；因为，没有比有人在耐心地听更会使他感激的了；反过来说，没有比让他一个人自说自话或发现你是在强耐性子听他讲话更使他伤心的了。
在混杂的群体中，尽量避免加入辩论。辩论容易引起相互对立。如果争论越趋激烈，应尽量用一两句笑话或俏皮话来结束争论。
最要紧的是，只要可能，切勿自夸自吹。人们心中常有自夸自吹的虚荣心理，这是一种天然趋向，随时会爆发出来。但是，在谈到各人的历史，不得不作自我介绍时，注意不要掉出会直接间接地被认为是哗众取宠的任何词句来。你是怎样的一个人物，人家会看得出来的，并不凭你自己的讲述。千万不要设想，你讲自己如何如何就能掩饰你的缺失或增添你的光彩。恰恰相反，十次中有九次，可能使人家更多了解你的缺点，更少看清你的优点。
要注意不要隐藏自己，故作神秘。那是一种非常不得人心的性格，并且动机可疑。如果你与人接触，显得神秘兮兮，人家也会以同样态度对你，你就会一无所知。最高的境界是真诚、坦率，外表大大方方，内心精明审慎。自己心中有数，以自然的开放态度换取对方的信任。同人谈话要注视对方的面孔，否则会被认为你心中有愧，不敢对他正视；同时，你也失去了观察他的表情的机会。为了了解对方的真实情感，我宁可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不只是相信自己的耳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