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之上,疾驰眨眼千万里,这乃是纳兰浮萍的招牌灵宝,羽翎舟。
传闻炼制此宝的主材料,乃是七彩炎凤涅槃时掉落的一根羽翎,在东渊大陆也算颇有名气,单论速度,足以位列三甲。
望着躺在甲板上的两道人影,其一,自然是邋遢狼狈的姜尚陵,另一位,却是杨玉。毕竟杨玉在这件恩恩怨怨的事情上,占有一席之地,虽说不至于遭到惩罚,但也必须带回去,将所知事情交代清楚。
当然,纳兰浮萍也承诺过,担保杨玉上山后,不会遭到刁难,苏芹深信纳兰浮萍的为人处事,力排众议应允下来。其实,苏芹本不相信杨玉能手刃梅枯这位成名已久的高手,但经此一役,瞧见就连极道之境的姜尚陵都险些命丧黄泉,虽说有着诸多巧合成份,但这无法否认,杨玉确实将御火诀这门三流功法发挥到了极致。
杨玉的伤势并不严重,至少没有姜尚陵那般凄惨,所以最先醒来,瞧见身边躺着姜尚陵,一时间阴沉不定,显然打着趁你病要你命的算盘。
或许天意弄人,在这节骨眼上,羽翎舟忽然产生一股强烈的震荡,貌似是遭遇了一些冷风气流的侵袭,纳兰浮萍便抽身前往船舱巡视。这恰巧给一直装昏迷的杨玉天大的机会,一想起这老家伙若不死,他日定会百般纠缠,杨玉不得不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悄悄祭出短刃,便瞄向了姜尚陵的胸口。
“臭小子,你想谋害老夫?”
姜尚陵忽然抬头,一扫先前的昏死姿态,隐隐有些虚弱,但眸子全是不死不休的怨恨,这更刺激了杨玉的必杀之心,如此天赐良机,岂能放过?
“老匹夫,没想到你也在装死,不过即便你清醒,又如何?纳兰前辈早已封住了你的真元,现在的你,不止是老弱残兵,更是一个废人!”
“嘿嘿,难道老家伙没告诉你,炼魂宗有一门绝技吗?”
“什么绝技?”
没想到姜尚陵不仅神色自然,相反,还摆出一副戏谑的目光,杨玉观其有恃无恐,心中不由惊疑不定,可很快,古风便惊叫道:“糟糕!离他远些!”
“晚了。”
杨玉刚要动,就瞧见姜尚陵深陷的眸子闪过一道蓝光,似幽似魅。伴随而至的,是一种浑浑噩噩的感觉悄然袭来,杨玉心下大惊,但骇然发觉全身真元的流速极为缓慢,乃至于身体也渐渐染上一层迟滞的麻痹,致使全身动弹不得。
忽然,脑海仿佛爆炸一般,就连灵魂深处,也产生一股异常强烈的共鸣。紧接着,杨玉感觉脑部似乎流淌着一些浓稠的液体,耳膜嗡嗡作响,疼痛难当。
姜尚陵嘴角泛起一股阴冷的笑意,只见一道淡蓝色的光华以惊人的速度窜入杨玉脑海,致使杨玉产生仿佛来自灵魂的刺痛,直接昏死过去。
“哼!孽畜,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
同一时间,杨玉的储物袋忽然动了动,只见同样一道淡蓝色的光华窜入杨玉脑部,两股色泽大同小异的光华不断盘旋,不断碰撞。
“是你!老家伙!”
只见其中一道光华正包裹着一个小人,并不清晰,但从声音判断,应该是姜尚陵。至于另外一道光华,却极为清晰透彻,正是满脸阴沉的古风。
“哼!孽畜,你果然恶习不改,依然那般不择手段,心狠手辣!”
古风扫了眼四周密密麻麻盘根交错的红稠线条,冷笑道:“没想到你这般自甘堕落,竟妄图夺舍一个小辈。”
“哼!反正到了炫音宗,我也活不成了,就算侥幸不死,也肯定被废掉修为,老家伙,当年我不杀你,已经情至意尽,希望你今日别妨碍我。”
姜尚陵阴晴不定,原本夺舍就有违天和,而且夺舍的对象修为至少要低于自身一个境界,原本对付一个杨玉,姜尚陵自然手到擒来。可是,却忽然多了古风这样一个变数,最让姜尚陵焦急不安的,便是古风的元神,明显比自己强大,姜尚陵压根没信心击败古风,并顺利夺取杨玉这具身体。
“若老夫不愿意呢?”
当瞧见姜尚陵,古风一瞬间确实产生过一股强烈的杀意。可同样的,往昔一幕幕与姜尚陵的师徒情谊也不断涌入识海,这让原本杀心甚重的古风忽然狠不下心肠,稳健的气息也渐渐有所懈怠。
“不愿意?那可由不得你!”
“你这逆徒!”
趁古风分心,姜尚陵闪过一丝疯狂与残忍,当下想也不想,便以惊人的速度窜入杨玉识海。这种举动显然超出古风的预料,原本渐渐放下的杀意,再次涌起,同时,还衍生出一股负罪感。
因为姜尚陵成功入侵杨玉识海,若无意外,再过一阵子,杨玉这副躯壳,将彻底易主。
古风一瞬间百感交集,微微闭眼,用一种只有他才能听见的语气说了三个字,对不起。之后,便同样窜入杨玉的识海,这一举动让原本暗自得意的姜尚陵惊骇欲绝,指着越来越近的古风吼道:“老家伙,难道你当真如此铁石心肠?”
眼见古风不为所动,满脸坚定,惊恐的姜尚陵忽然语气一软,哭丧道:“师傅!弟子以往确实有诸多不是,以后一定改,请饶恕弟子以往的罪行,千万别让徒儿白白送死!”
“哼!冤有头,债有主,既然做了,就要有还的觉悟!”
古风一如既往的杀伐果断,只是不经意闪过一丝悲伤,因为他知道,姜尚陵说出这番话,根本就是违心而为,只为欺骗他这位谆谆教导多年的良师,以便争取融合的时间。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可惜姜尚陵在最后关头,依然不思悔改。
“老家伙,你这么做,也会死的!”
瞧见古风已经彻底禁锢住自己的夺舍举动,姜尚陵怕了,他不想死,更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他还希望重振炼魂宗的声威,他不能不明不白这么窝囊死去。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为师已经错过一次,岂能再错?”
古风丝毫不为所动,眸子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小小的元神体,忽然散发出一阵耀眼的蓝色霞光。同时,就仿佛黏人的浆糊一般,彻底贴上姜尚陵的元神。
“师傅,您渴了吗?”
“师傅,有朝一日,弟子一定能扬名立万。”
“师傅,弟子与师兄浴血奋战,干掉道盟十几位双生境的高手。”
“师傅,弟子比师兄早一步迈入淬凝境。”
…
当两股元神交汇,不管是古风,还是姜尚陵,都浑然一震,同时隐约看见百年来的一幕幕场景,那时的姜尚陵从稚嫩,迈入成熟,从弱者,成长为强者。但这一切,都离不开古风的谆谆教导。
似是察觉到一股悲戚与愧疚传来,古风长叹一声:“当年的你,是为师的好弟子,现在的你,依然是为师的好弟子。不管你何曾忘记自己的本心,又何曾因为权利欲望迷失了当年的雄心壮志,但有一点永远不会改变,便是你是为师最得意的弟子。”
“师傅,对不起!”姜尚陵那张仿佛朽木般的老脸,忽然绽放出一缕灿烂,不似以往那般阴沉,却多了年少稚嫩时的腼腆。
“尚陵!”
古风伸手抚摸姜尚陵的脑袋,就仿佛百年前将尚在襁褓中的姜尚陵捡回来抚养一般,眸子闪过一抹无法割舍的慈爱。可惜,却骇然发觉姜尚陵的元神竟散落着一点点湛蓝色的星芒,就像是盛夏田园中的萤光一般晶莹剔透。
抚摸着这些逝去的元神,古风知道,这是姜尚陵的自裁,从今日起,姜尚陵将彻底告别这个世间。
古风很清楚,姜尚陵之所以自裁,完全是不想拖累他这个师傅,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恨了三十年,骂了三十年,怨了三十年,悔了三十年。
他本以为再次见到两个被他视为孽畜的徒弟,会不顾一切讨回这些年遭受的苦楚与屈辱,可是,当他听到梅枯死后,他隐隐察觉到,会伤心,会难过。当他看见姜尚陵在他面前自裁时,他会心痛,他会如白发人送黑发人一般沉沦憔悴。到头来,古风竟然悲哀的发现,以往的仇恨,根本不及他对梅枯与姜尚陵的疼爱,甚至这三十年来的某个日夜,就早已原谅了两个弟子的一时糊涂。
“一世情一世怨,一世缘一世孽,自今日起,该了则了。”
古风,就仿佛一瞬间苍老百年一般,孤寂落寞的窜出杨玉的识海,重回玄陵镜中,只是偶尔,会发出一两声饱含万千思绪的无奈叹息。
“你醒了?”
入眼,是纳兰浮萍略带审视的目光,这让杨玉流露出一丝疑惑。正欲作答,却发觉头部隐隐作痛,还极为昏沉,只能再次合眼。
“好好休息。”纳兰浮萍说完,便重返甲板,其实,他也是才发觉姜尚陵不太对劲,稍稍推想,便料到姜尚陵的阴谋诡计,大惊失色试图查探杨玉情况,好在发觉杨玉的识海并未遭受破坏,庆幸的同时,也有些惊讶,没想到杨玉竟能反抗姜尚陵的侵占。
只不过,纳兰浮萍显然错漏了许多东西,譬如杨玉的识海,已经产生了只有淬凝境修士才可凝炼的神识,而且,还多层只有极道高手才拥有的元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