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可以有多伤人?它让你苦恼忧愁,它让你百口莫辩,它让原本磊落的你走在路上不敢抬头,它让先前无错的你无法坦然的面对他人……不,这些都不是最伤人的,最伤人的是,你被其麻醉,然后无声无息的,在自己的错觉中,真的变成了流言中的那个人。”
——司挽溪。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司挽溪走在路上总会被人指指点点,毫无道理的有了一种无法挺起腰杆的感觉。
起初她并不知道那样的行为是因为在谈论她——悄声说着什么,时不时瞥她两眼,有的胆子大的还会伸手指她——虽说是大四的人,但她在A大学习生活的时间着实不长,她不觉得自己会有本事引起什么风波,她只当自己多心,便不再理会。
司挽溪真正了解到事实是因为某次排练。
那天她要去核对毕业信息,又赶上校园网瘫痪,用了好长时间才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想着艺术团那边还有排练,司挽溪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
司挽溪觉得很抱歉,站在门口调整着由于跑得太快而起伏的呼吸,顺便想着该怎么向大家道歉。
“司挽溪到底有没有把咱们放在心上啊?迟到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这是在浪费生命啊?每天不知道干正经事,花枝招展的勾搭男人。”
她正欲推门进去,却听到这样的话。
不正经?
花枝招展?
勾搭男人?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想起这些天众人诸多的古怪行为,司挽溪停了下来,想要听听后文。
“你小点声吧,这是艺术团,在这儿说这些你不想干了?”
“你也说了这是艺术团,又不是青楼,许她司挽溪在这勾搭男人还不许我说公道话了?”
越说越离谱。
司挽溪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
“也是,你是不是也看校园网上的那个帖子了?说的好像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什么叫像那么回事啊,就是那么回事!要不然她能去当交换生?要不然她能拿第一?要不然她能空降艺术团当团长?刚开始的时候还装纯情,现在是真的藏不住狐狸尾巴了,每天浓妆艳抹的,真恶心。”
……
司挽溪摸摸自己的脸,的确是着了脂粉的。
说起司挽溪会化妆的原因还要回到一个星期之前。
那天离开排练室,司挽溪回到宿舍闷在被子中,整整一个下午。
她想看到凌然,又不知如何面对凌然,可,还不得不面对凌然。
司挽溪忽然想起那个下午,那个美丽的女人告诉她——
“那么,戴一副面具吧。”
司挽溪几乎是连滚带爬下了床,顺带着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她光着脚,狼狈的打开抽屉,紧紧抓住Katrina送给她的“面具”。
凌然,这样,我就不怕了。
……
抽回思绪,司挽溪忽然觉得有些无力,她想,现在她并不适合进去。
颓然转身,身后站了一个人。
司挽溪努力向他一笑便欲离开。
“司挽溪,你这副样子真让人瞧不起。”
她停下脚步,回头,继续微笑:“你什么时候瞧得起我了呢?”
那人上前两步,提高声调:“你是我的对手,自然不能被流言蜚语打败。”
“你怎么知道那是流言蜚语?”司挽溪叹气,“杜晨,这是个好机会,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会让贤了。”
杜晨冷哼,道:“我杜晨从来都是靠实力说话的,这种背后使绊子的事情我根本不屑去做。”接着媚眼一瞟,“司挽溪,你最好给我撑住了。”
说罢,抱着双臂,抬头挺胸的离开,像只高傲的雄性孔雀。
看来,王璇静是误会他了,赵雪然的腿大约不是被杜晨诅咒断的。
司挽溪苦笑,这个时候,平日里那些整天喜笑颜开、嘴上抹蜜、溪姐长溪姐短叫着她的人在背地里“义愤填膺”,而那个选择相信她的居然是她的对手,虽说司挽溪从未视杜晨为对手,但杜晨显然不这么认为。
晃晃悠悠的回到宿舍,宿舍里的三个妖孽正围在电脑前,见她回来立马关掉显示器。
“挽溪,你回来啦?”
董媛最先反应过来,冲着司挽溪笑,很勉强的笑。
司挽溪假装没有看见三人的欲盖弥彰,走到电脑桌前打开显示器,坐了下来。
“我总该知道我被写成了什么样子。”
她拖动鼠标,一边看一边念着A大论坛上那片极热的帖子。
“大四某司姓女子,大一时便善于勾搭男老师,从而获得了难得的交换生资格,从资本主义国家镀金归来,‘魅力’更是有增无减,先是靠非常手段拿下某比赛冠军,继而又成为某校园团体的骨干分子。裙下之臣更是无数,据有关人士透露,同系系草对其执念之深已不是一日,但该女子并不承认双方关系,只是爱美的称彼此是朋友,让系草肝肠寸断,又有校园风云人物与其深情演绎情歌,配合之默契,让人不得不对二人关系有所揣度,甚至,还有人爆料,该女子与某大一颇受女生喜欢的学弟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该女可清纯可妖娆,实乃吾辈学习之榜样,谨以此文献于此奇女子,并用以激励广大女同胞。”
司挽溪语气平缓,不带任何情绪的将帖子念完,却让舍内的三人更加毛骨悚然。
“挽溪,你没事吧?”
过了好长时间,李潇试探着轻问了一句。
司挽溪摇摇头,继续木然道:“你们说,他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看司挽溪实在是不大对劲,董媛走到她身侧,揽住她的肩,说:“挽溪,我们一定找出来这个人给你个说法。”
“是啊,挽溪,我们一定把这个人找出来,他这是造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王璇静也急忙附和,她觉得司挽溪是她找去艺术团的,或多或少,她都该负些责任。
司挽溪只叹气,无力的摆手,站起来,垂下头:“爱怎么办怎么办吧,我现在很累,已经没有力气在想这些了。”说完,爬上床,拉起被子将自己紧紧包裹住,如果可以,她想选择再也不要面对这个乌漆漆的世界。
接下来便是好些个不分昼夜狂睡不已的日子,直到某个星期六的中午,司挽溪才被王璇静软磨硬泡的揪出被子,说是要去参加艺术团的聚会。
几乎是被拖下床的,司挽溪步履虚浮,一只脚踩空,大半身子从梯子的空隙里漏了下去。她猛然生出一身冷汗,继而才有无边的痛楚从脚上、腿上、腰上、胳膊上……如当年的烽火戏诸侯一般传到大脑。可,即便是这样,司挽溪还是很本能的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挽溪,怎么样?”王璇静显然被吓呆了,过了好长时间才询问司挽溪,“要不要去医务室?”
司挽溪等痛劲过去之后才敢再次呼吸,狠狠吐了一口气,试着从床梯中爬出来,抬腿时又是一阵剧痛,想来大腿应该有些拉伤。
王璇静在下面接着她,带着抱歉:“挽溪,要不今天的聚会别去了?”
“我费这么大劲爬起来,要是不去那不是白受伤了?”
动作不算利索的叫自己收拾了一番,在王璇静的搀扶下,司挽溪坐上了去往聚会地点的出租车。
艺术团的众人自诩是文艺青年,所以选了一处环境不错的KTV,方便展示个人魅力。
司挽溪到时,包厢内已经坐满了人,看到门口的司挽溪,原本热闹的包厢忽然安静了下来。
虽说包厢里很黑,但是视力并不算很好的司挽溪仍然能看清楚每一个人的动作和表情——或惊讶,或嫌恶,或窃窃私语,或呆在当场,或者,干脆往沙发上一靠,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司挽溪觉得身体某处有些凉,人情冷暖,不外如此。
她扶着门把,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司挽溪,到这儿来。”
在司挽溪想要不顾一切的夺门而逃时,包房角落里的那个熟悉的身影站起身来,他有些懒散的将手揣在兜里,靠着墙,叫她过去。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司挽溪什么都顾不得想,加快脚步,来到凌然身旁。
凌然拉她坐下,司挽溪侧头,看到他微皱的眉。
密闭的空间中仍然充斥着尴尬,气氛太过压抑,司挽溪有些喘不上气。
她低下头,双手交错放在膝盖上,直直的坐着,莫名其妙的有些紧张,像是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这时,刚刚将她带到包房门口后跑去上厕所的王璇静回来了,她大声的招呼着众人:“你们怎么都不唱了?来来来,给我点一首《三天三夜》。”
劲爆的音乐声响起,气氛方才逐渐回温。
司挽溪如释重负般的吐气,接着,她的双手上覆上了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
她抬头,凌然正望着她,他眼中的情绪,她看不懂。
忽然,凌然拉起她往门外走去,她没反应过来,一个踉跄差点摔进凌然怀里。当时司挽溪就想,坏了,在这样的风口浪尖,这种事情看在别人眼里想必又会成为她的若干艳史的其中之一了吧。
接着司挽溪又是苦笑,算了,白纸上画一笔会黑的明显,若是换成了已经被画的乱七八糟的纸,又有谁还能分得清楚哪道黑是原来的黑,哪道是现在的?
站在门外,凌然仍未松开她的手,司挽溪也不动作,任他拉着。
过了好久,凌然才幽幽开口:“为什么不解释?”
司挽溪笑了一声,仍旧垂着头:“解释什么?或许我本来就是那个样子的,凌然,你不了解我,从来都不了解我,他们说的都是事实,这就是真正的我。”
她抬起头,笑的妖娆,凌然身子一僵,看着她脸上的脂粉,他忽然想立即让这些东西在她脸上消失。
动作快于思维,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出于本能似的拉着司挽溪来到了女卫生间,他反手将卫生间的门锁住,不顾司挽溪的挣扎将她按在洗手池边,打开水龙头,毫不温柔的在她脸上擦拭。
凌然的力气大的吓人,司挽溪拼命挣扎,最后用高跟鞋在他脚上狠狠踩了一脚他才将她松开。
她推开他,冲他大喊:“凌然,你疯了吧你!”
凌然喘着粗气看着她,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的脂粉已经被冲去大半,仍有一些残余的化妆品留在她的脸上,让她显得更加狼狈,但,他却透过这狼狈的面容隐隐看到了那张他熟悉的那张清纯的、乍看之下有些像高中生的脸。
他笑了,看在司挽溪眼中,有些意味不明。
“照你的意思,你本来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司挽溪看着眼前的凌然,顿时生出一些恐惧,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但仍话赶话的说:“是,我本来就是……”
她不知道凌然是如何来到她身前的,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他便抓住她的脖子,像抓小鸡一样的把她带到他的面前。他一只手扣着她的头,一只手环紧她的腰,她死死抵着他胸口的双手在他有力的双臂下显得那样无力,电光火石之间,他便狠狠的吻了下来。
如肆虐的狂风暴雨一般,司挽溪毫无招架之力,隐约间,她仿佛听到了牙齿相碰是发出的“咯咯”声。
接着,凌然很轻易的撬开她的唇齿,席卷着她的口腔,挑动着她过分敏锐的感官。
错愕之后,司挽溪的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很不适宜的美好词汇——
相濡以沫。
她不是没有幻想过,也许有一天凌然能够吻她,但,她想不到,是这样的情景。
司挽溪抵着他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衫,不是想要反抗,而是不想结束。
直至司挽溪感到嘴里的血腥,不知是她的还是凌然的。
梦,总是要结束的。
她推开他,依依不舍的,用力推开他。
“凌然,你什么意思?”
凌然松开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胸膛有节奏的起伏着,又笑了:“你不是说自己水性杨花吗?想必我刚才的行为在你眼中也算不了什么吧?”
他的嘴唇有些肿,想必她的也好不到哪去,司挽溪擦擦嘴角,满不在乎的说:“是啊,算不了什么,更何况,”她笑了笑,“更何况我曾经喜欢过你,凌然,你肯定觉得很开心吧?我承认了,我曾经那么喜欢你,可惜,我是个朝秦暮楚的人。不过,你的吻技不错,我全当这是个你送给我的礼物好了。凌然,从此以后,不要再管我的闲事了,我是你的学姐,只是你的学姐。”
司挽溪觉得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疯了,但木已成舟,覆水难收。
剩下的很长时间,凌然只是望着她,热烈的望着她。
终于,他眼中的火焰燃尽,司挽溪听到他低沉温和的嗓音。
“好。”
结束了,就这么结束了。
司挽溪心里一抽,对着镜子微微整整头发,然后推门而出,门口聚集了一些人,向她头来猜疑的目光,而她只是笑着,目视前方,挺胸抬头的离开。
没过多久,凌然也推门出来,看着司挽溪的背影,他的心还是忍不住的一紧。
方才她说出的那个提议时,他是多想告诉她:没门!
但他恍然忆起,在那段她不在的日子里,他曾对自己说,等到司挽溪回到他身边,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会再提出异议且绝不反抗。
不能食言么?
凌然苦笑着摇摇头,抬脚,顺着她走的那条路迈出了那颇为艰难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