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总是那么安静。
画儿点燃一柱安神香，暗自叹气，几日以来，自家主子虽然从面上来看已经忘记了徐关常要把她送给文丞相的事情了，然而，半夜总能听见婉年的声声叹息。她们这些个做下人的，有些话说不得，徐关常就算把婉年送给了文丞相，她和夏花只能跟着去文府，依照徐关常的个性，只要她和夏花有个“不”字，兴许就把她们打发出府了，到时候，自家主子身边就一个人也没有了…
“在叹气？”婉年还没有睡着。
画儿不知不觉的叹了一口，听到婉年的问话，急忙收住了，“吵醒您了？”
婉年支起半个身子，“没有，我还没睡着。说说你为什么叹气。”
画儿给婉年掖了掖被角，坐在床榻边上，“奴婢什么也没想，奴婢和夏花这一辈子就打算跟着大小姐，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怕。”
婉年听着就笑了起来，“上刀山下火海？你觉得我会带着你们去？我很惜命的…只不过这几天，我心里不安，总觉得要发生点什么事，梧桐那日来，不会无缘无故跟我说父亲从正房出来这回事，你想想，父亲刚回府，和大老爷发了脾气，去了正房见到了孙氏很正常的一件事吧？为什么梧桐要特意的跟我说呢？”
画儿神色凝重了几分，“大小姐，孙氏要害您？”
婉年摇摇头，“我不敢肯定，只是不安。如果父亲不把我交给文丞相，我想孙侍郎会有些艰难。说来也奇怪，我不过是个和离了的妇人，用得找文丞相格外的关注么。”
画儿嗔道：“那是您不知道。和离说的容易，有几个妇人会和离？前朝开始，在朝为官的大人们，从九品到一品止，无一妇人首先提出和离。”
婉年瞪大了眼，诧异问道：“即使没有了感情也要在一起？”
画儿抚摸着下巴，“什么感情不感情的，吵了架，大多数的妇人都会选择去庄子上住几天。然后再回府做她的正房夫人。毕竟没有几个像大小姐这么有魄力的人儿。”
婉年盯着画儿，哀声道：“说攒银子，也不知道多少才够…从前也是个标致的姑娘家。跟着我，受苦了。如今又要跟着我到乡下去…”
画儿眼泪唰唰往下掉，“您快别这么说…就算奴婢的脸好不了了，也无妨。奴婢和夏花就这么守着您，照顾着您。”
婉年红了眼，拿出帕子给画儿擦泪，“傻姑娘…”
*
“你说孙氏找我赴宴？”婉年不可置信的看着来人。
白雪毕恭毕敬的点头，“回大小姐的话，正是。”
婉年不耐烦的挥手道：“你下去吧，我知道了。”
白雪福身回去禀告孙氏了。
婉年停下手中的女红，问夏花和画儿，“你们怎么看？”
画儿蹙眉，“奴婢觉得大小姐还是不要去的好…以防有诈。”
夏花赞同道，“奴婢也这么认为。”
婉年从来没有认为女红是多么重在学习的东西，可是近来每当做起女红，心总是能静下来。女红更注重的是耐心。想到这，婉年笑了笑，“既然她已经派人来请我了，我又怎么能不去呢？更何况，她已经按捺不住了，而我有的是耐心和她磨。”
夏花眉头皱成一团，“大小姐，那您小心些。”
婉年大笑，“你们跟着我一起去，她还不准我带丫鬟了么？就算说不过她，你们总打得过白雪和黄鹂吧。要知道，我可是个没教养的。”
画儿和夏花跟着笑起来。
午时，婉年带着画儿和夏花应邀来到正房。
徐关常倒是在婉年出嫁之后特意建造了百花厅，孙氏极爱花花草草。
午宴就设在百花厅。
孙氏早早地就等候在百花厅里，见到婉年带着画儿和夏花前来，露出一丝诧异，笑盈盈冲婉年道：“来得正是时候。快坐下。”
婉年笑着微微点头，在孙氏对面坐下，“想来母亲等急了吧，还是我的不是呢。”
孙氏以为婉年会问她什么，准备好了托词，没想到婉年居然没问她，脸上多出几分笑意，“我也没有提前来多久，特意问了厨房，你爱吃什么。日子定下来了吧？”
问的是去离京的日子，婉年随意的端起一杯茶，“嗯，再过半个月出发。”
孙氏问道：“不说就这几天么？”
婉年吹了吹茶沫，“我也不清楚，大老爷兴许还有些事情要办吧。”
孙氏若有所思，“这样啊。我还没听说呢。还以为你这几日便离京了…黄鹂，去告诉厨房那边，大小姐半个月之后离京，再准备一次宴席。”
婉年半眯着眼睛，盯着茶杯，半晌不语。
孙氏也找不到话题，还好，厨房那边做菜没有让她等太久，“这是你最爱吃的夜合虾仁，还有杏仁豆腐，多吃些。离开京城，就不是那么容易吃到了。”
婉年看了孙氏一眼，“兴许你还不知道，你说的这两样，我已经不爱吃了，红烧鱼骨更合我的心意。”说着用食指指了下孙氏面前的一盘菜。
孙氏尴尬的笑了一下，“我确实不知道你何时换了口味。”
婉年耸耸肩，“夜合虾仁我记得你也极喜欢，不如你都吃了吧。”这次回来，她直呼孙氏名讳。孙氏除了是徐关常的妻子以外，和她没有半分钱关系。
孙氏微楞，笑道：“你还记得…”
婉年笑眯眯的看着孙氏阴晴不定的脸，心情大好，“记得，这个家所有的事情我都记得。黄鹂，还不把菜放过去，等什么！”
孙氏急忙摆手，“不不不。我不吃。”
婉年长长的“哦”了一声，“也是，从你进府到现在，我们也算是母女。我却从来没有把你当母亲看过…来，我喂你吃吧。”说着夹起一块虾仁往孙氏嘴边送。
孙氏望着越来越近的虾仁，大惊失色，迅速的挥掉婉年的筷子。
婉年冷哼一声，“是你的意思，还是父亲的意思？”
孙氏装糊涂，“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婉年冷笑连连，“你不懂？在桌上的菜，想来你是不打算吃一口了，不光是我爱吃的，连我平时不怎么吃的菜，你也让人下了番泻叶了吧？也许还不够，再加点巴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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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泻叶，巴豆：都是中药，吃后利于通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