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哈——哈——”
“呀——”
“呯——呯——”
微弱的星月之光下，偌大的院子里，二三百人在各位师兄的指点下练起了拳术步法兵器等等，一招一式都是极其认真的样子，不论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还是一二十岁的少年人，都像是刚刚进入小学的小学生，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些与他们原本生活技能相去甚远的新技能。
情形看起来有些好笑，也有些诡异，都是一些码头上的力夫、打更的更夫，守城门的老卒、衙门上非正式的杂役这样的一群人，居然为一个共同的信仰所拘束，在他们熟悉的打牌喝酒的生活之外，有了另外的一种生活方式，做着他们原本想也不想到的集体习武这样的事情。
起初是被惊了一下，之后也就是很淡定的样子，虽说孟宁不是十分了解白莲教的种种，但也知道开坛授拳是白莲教的组织形式之一，除此之外还有授经授符咒等等之类的，既是如此，那就有被经常运用的必要了。
“胸抬起来，手伸直了……这是弓步挑打……别象拿着锄头锄地似的……”
“你，蹲好了……马步就得有马步的架式……又不是出恭……”
师兄们在人群中来来去去地逡巡着，不时发出短促的指令，而在这些新信徒这边，则如奉纶音的样子，立刻一丝不苟地纠正过来，并且往往还惭愧地陪着笑脸。
一面练着，一面就有这样那样类似的问题提出来——
“这位师兄，练好了拳术，进入真空家乡当真能方便一点么……”
“是啊是啊，是不是练得越好，进入真空家乡越方便……”
…………
得到的回答自然是极其肯定，不容置疑的。但问得多了，师兄们也会不耐烦，“好好练，问这么多干什么？自然有你们的好处！”
在练拳的间隙中，孟宁被几个力夫介绍给了柳大师兄。
“哦，是还俗的和尚啊……好，好，佛教与白莲教也有些渊源的……”
听他称自己是还俗的和尚，同往常一样，孟宁懒得解释，自从穿越以来，在各种情形下，由于头上的短发，他基本上已经被认定是还俗和尚的身份了，这样也好，也省得自己为了自身离奇的来历编出近乎合理的理由来……也可以在他人进一步追问时，含含糊糊地一言带过，而在对方那边，也能做出充分理解的姿态，认为他不愿提及出家时的往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方面经验的累积，一直延伸下来，使得他认为这种身份的认同，差不多是件值得庆幸的事了。
“你们码头上的几位兄弟都很称道你，想必是不错的……可有兴趣加入进来……眼下加入进来大有可为呢……”
“既是兄弟们带来的，就是兄弟了，也不必瞒你……各处的邸报上也有录出来，山东那边徐教主正与官府作战呢，如今已占了两个县……徐教主有着撒豆成兵的法术，那些官兵哪里是对手……”
他这么说着，孟宁倒是有些讶异，联想到那几位力夫同他说过的类似的话，大约明白了这柳大师兄大概对这件事并不怎么保密，反而做为招揽信徒的资本，那几个力夫不是说了，与官府打仗，准备迎接弥陀佛下凡……
仔细想想，确实也没什么可保密的，这样比较大的时事，邸报上肯定有录出来的，自己不知道这事情，只是因为之前跟白莲教没有瓜葛，现在有了些瓜葛，若是关心他们的事情，自然会从各个方面去留意这其中的信息的，不用说从邸报上，就是从山东来的行商身上，也能打听出一二来的。
不过，对于柳大师兄撒豆成兵的说法，孟宁实在是觉得好笑，既然能撒豆成兵，加入的人还有什么可为之处……这样的说法不是前后矛盾么？当然想归想，也不可能因此去驳斥，一则怕犯了众怒，别个不提，那几个虔诚的力夫都有可能跟他翻脸；二则针对此类驳斥，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总是有着各方面解释的可能……很难能达到应有的效果。
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语气上基本是居高临下的，却并不给人特别讨厌的感觉，明显是白莲教中久居上位者才有可能养成的气度。这样漫不经心的几句话过后，渐渐就到了孟宁差不多要作表态的时候。
“这个……毕竟是刚刚还俗，在下还得再考虑考虑……柳大师兄见谅……”
“白莲教不是出家……”
“在下还是再考虑一下……”
“……也好。”
练拳之类的差不多练了将近一个时辰，夜已经很深了，各种昆虫的鸣叫更加深了夜深的感觉，孟宁和几个力夫都到厢房里横七竖八地睡去，还有一些人也陆续进来躺着，但一部分人还在诵经或是在厅上供香，甚至在院子来回走动着，练习着一些符咒的念法……各种相关的声音传了进来，这个院子好象是熟悉的世界之外的一个小小神秘世界。
次日天明起床，孟宁随几个力夫向柳大师兄辞别，柳大师兄笑着递过一道符箓，“送给你的……可以消灾袪病……加入的事回去再考虑考虑……”
“嗯……柳大师兄放心，此间的事在下也会保密的……”
先是微微一怔，接着就笑了起来，“是指传教的事吗……说是保密，其实也不必太过小心了，你有什么信得过的街坊朋友都可以介绍过来，到这边看一看……国朝之初，上头是有严禁过本教的，后来就不管了……徐教主那边在是打仗，但柳某等是来金陵传教的，又没参与打仗，金陵官府也管不着……”
“是这样……那在下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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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上喧闹一片，力夫们被货主们人为的分为几群，各自干着手头上的事，有的在扛米袋，有的在扛豆子，有的在扛纸包，有的在扛木头……缷完了一船的纸包，孟宁和同一帮扛纸包的几个力夫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喝着葫芦里的清水、米酒，习惯性地眺望着对岸的街道商铺，让凉风将汗水吹干……
“孟兄弟，那事考虑怎样了，柳大师兄前两日还问我呢，说你怎么都不过去……”
“孟兄弟，你就别再考虑了，你以前当和尚和现在加入圣教又有什么关系……”
…………
“唔，再说吧……得顺，你将这几天学的拳术打一遍我看看，我想学学。”
那天夜里去过之后，回来一直想着应对之策，但直到现在，都过去三四天了，还是没什么头绪，几乎没有任何应对之策可想，事实上在眼下这个阶段基本也不做应对的打算了……但这一趟过去，也不是没什么收获，那天夜里的练拳留给了他很深的印象，记得一个师兄凭着助跑跃上了近一丈高的屋面毫不费劲，另一个师兄一拳就打破一个结实的沙袋……看他们出拳的速度和力量，步法的灵活与多变，绝对是实打实的真本事，并不是像请神时那般弄虚作假，自己也学过几年的散打，这一点绝对不会看走眼的。
“这样……这样……好了……”
唤做得顺的力夫站起来比划着，怕孟宁一遍看不清楚，又打了一遍，坐下来趁热打铁般地道：“孟兄弟，既然你想学，还是加入吧，各种各样的拳法都有……学好了，也方便进入真空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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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才跟街坊的王嫂子去巷子那一头的香坛了，好多的人，好热闹的，还有练拳，嘿——哈——哈——功夫熊猫……格格……”
白莲教在金陵的传播几乎是呈几何式的扩散，还不到半个月时间，就发展到了几千人的规模，信徒的身份也更加多样了，各种衙门正式的衙役也参与进来，书办小吏也参与进来，有钱的商贾、城外的农户、算命的，泼皮混混等等，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女人也加入进来，从良家妇女到风尘妓女，从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到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都加入了圣教之中，盼着弥陀佛的降临……
现在原先的那个大院落早已经容不下新的大量的信徒了，信徒们就纷纷将自家的院落贡献出来，用来开新的香坛，周大娘家这边的巷子也开了一个坛，日夜香火不断，也不是原来只是在夜里开坛的情形了……
陈慧珊刚刚去了一趟，就回家兴奋地同他说起来，在那边，早有街坊的信徒劝近来病情已经有了些好转的周大娘，让她过去敬香拜神，求无生老母保佑，降下无边法力，治好她的沉苛，周大娘似乎也有心动的迹象……在孟宁看来，一句话——影响终于到了家里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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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明初严禁白莲教，但后来也就默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