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沉香最近买的人多,明日还得叫伙计多进些货……这阵子生意比前阵子好……老爷,等等……”
很快地跑出去,追出半条街——“孟先生,今日有暇?”
“哦,是王掌柜,有事?”
说起来也好笑,王掌柜与孟宁间的见面常常都是在这种未可知的情形下发生的,虽然孟宁每次来到秦淮河北岸的夫子庙,总会经过王掌柜的铺子,但并不是每次都会进来坐,大多数的情况下反而是王掌柜看到了在街上闲逛的他,才拉着进铺子坐的。
最初的时候王掌柜也抱怨过,言下之意是孟宁不把他当朋友,既然来了,也不主动进来喝口茶说说话。谁知孟宁反问了一句,就让他无话可说了,“我穿过半座城,就是为了到你这里喝茶的?”
之后,俩人就笑,在王掌柜这边,就觉得孟宁这人还是有几分真性情的,也就越发拿他当朋友了。
“是有些事想请教先生……今日我家老爷也在,见个面如何……”
“……也好。”
并肩走入铺子,迎面就见到座上一位眉毛粗重、狮鼻权腮的中年人,一看就是有些身份的人,“这位就是我家司马老爷,这位是小人跟老爷常说的孟先生……”
“哦,是孟先生,请坐。”中年人在座上微微欠身说道。
“司马先生请。”
一齐落了座。喝茶,说话。谈话基本上是在王掌柜和孟宁之间进行的,中年人只是拿着茶碗静静听着,偶尔也淡淡地插上一两句。
一番并无什么实质性的话后,王掌柜话题一转,面带难色地道:“孟先生,说实话,你教的那些办法非常好,这一阵子生意增加了不少,不过……”
“嗯,是不是别人开始模仿了……”
“孟先生猜到了?”
孟宁笑了笑,连这都猜不到,我能白手起家?三百多年后的商业竞争可比你们这时代狠得多得多了。
“孟先生还有什么好法子么?”
随着王掌柜的话,一旁的中年人投向孟宁的目光也开始变得热切起来。
先是喝着茶,不说话,好一阵,才淡然说道:“王掌柜,记得你说过,你们这样的香料铺子附近还有十几家的……”
“是的,可是……有关系吗?”
“……没关系吗?”
“这……请教!”
“这条街也有十几家各类的铺子,你们将你们的铺子置换过来就是了……”
“孟先生是说让我们的铺子都集中到这条街上来?”
“这是这样,信不信由你……”
这种后世一条街的规模商业,电子城电脑城服装一条街等等,跟你说了也不明白,就别白费我的口舌了。
转向中年人,微微笑道:“至于置换铺子的事,是不是难题,就要考验司马先生了,不过,照在下看来,恐怕是难不倒司马先生的。”
“这个倒是……”中年人沉吟地道,脸上是理所当然的神情,“只是这么做……生意真能做大?“
“这只是在下的建议,司马先生再斟酌吧……司马先生应该知道为何人们都来秦淮这一带****吧——就是因为秦淮这一带的秦楼楚馆多……”
观察到中年人脸上理所当然的神情,基本上也证实他的猜测——此人是个上位者,既是如此,也就不能不跟他多说两句了。
“这……哦……啊……”似乎隐隐约约是明白,但其实还是想不太明白。
留给你们慢慢消化吧。孟宁笑了笑,起身告辞了。
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到前头买了两碗元宵,夫子庙的元宵是名扬天下的,就是像周大娘和陈慧珊这样的金陵本地人也是百吃不厌,孟宁每次来都要买两碗回去给她们吃。
对于他这样的心意,周大娘一向是欣然接受的,陈慧珊就不同了,总是拒绝吃他买来的东西,仿佛一接受,就相当于被他这个登徒子诱惑了,向他投降了。
小姑娘的心思很有意思,自己炒出来的菜,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和孟宁抢着吃,却忘了其实每日里买菜的钱基本上也是孟宁出的。
在孟宁这边,自然有很简单的对付她这种“不合作”的办法,就是直接将两碗元宵都放在周大娘卧室中,然后离开,用不了多久,当他碰见陈慧珊时,肯定会闻到一股清甜的元宵香味,
有时他会故意问她,“你不是不吃吗,怎么又吃了?”
“那不一样,那是我娘给我吃的!”
似乎转了一手之后,就不是他孟宁买来的,她也吃得心安理得。
孟宁于是就笑,在他看来,这大概就是她这种岁数的小姑娘才有的逻辑。
今日的元宵买了两份不同的,一份是桂花酒酿,一份是莲子藕粉,装在竹筒里,还有盖子盖着,就这样晃悠悠地一路拎回家。
呵,谁说古代的东西都不如现代,这外卖就比现代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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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他今日没上工,是不是又去夫子庙了?”
“娘跟你一样,怎么知道他去哪儿了……你是不是又想吃元宵了?”
周大娘说着,笑了笑,又叹了口气。自家这女儿算是老来得子,一直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虽是普通人家,也是要什么给什么的,只是前年老头去了,如今自己又病了,这丫头跟着遭了罪,这一年多来也没什么吃也没什么穿……幸亏这孟公子来了,又是出钱买菜,又是时不时的买回些东西解馋,贵人啊……
“……才不是呢!”
“好,好,娘猜错了,咱们珊珊不想吃元宵……”
周大娘低头怜爱地抚着女儿的秀发,另一方面,又勾起对于孟宁与女儿间一些模糊的美好幻想,这属于做母亲的才有的心思,她自己也忘了是从何时开始有的。
“娘,他……他回来了!”陈慧珊在母亲怀中猛抬起头来。
“哪有啊……”
“怎么没有,你听脚步声,一顿一顿的,就是他。”
…………
跟孟宁一路上想的一样,买回来的元宵,陈慧珊最初还是不吃,最终还是吃了。
晚饭的时候仍旧不客气地跟他抢菜吃,第二天清晨的时候,仍旧指挥着他去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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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推移,生活中总是有各种的意外,金陵城忽然下了场冰雹,按理说还不到八月的天是不该出现冰雹的,可是就是出现了,而且还挺大的,砸坏了许多人家的房屋,其中也包括周大娘家的。
周大娘哭得死去活来,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自己家都这种状况了,偏偏还遭了这种殃,粗粗估算一下,要重新换上瓦片、望板、椽子等物,至少得十五六两两银子,自家哪来的这笔钱啊,为数不多的积蓄也只够自己看病吃药罢了。若向街坊邻里借,也不知这债几时才能还得清?若是向衙门申请天灾补助,也不知能核批多少,再加上明的暗的各个书吏的循例贪墨,即便能发到手中,只怕也只是区区的小数,于事无补……
这时候,小姑娘就想起登徒子孟宁,“娘,咱们问问他有什么办法吧。”
“唉,这事孟公子能有什么办法啊,他也没这么多的钱……”
“也许他有办法呢,我去找他。”
在小姑娘的潜意识里,孟宁这登徒子还是挺有能耐的,一文钱没有的人,很快就有钱买菜了,还能时不时地逛街,买回一些点心来吃,似乎在他脸上没有困难两个字。
于是跑出去了,跑到了码头,气喘吁吁的把家里遭殃的事情告诉了孟宁,这还是她头一回跟孟宁说这么多的话,孟宁只说了八个字,“你先回去,不用担心。”
不知怎的,陈慧珊就真的不担心了,就真的先回去了,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