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中,静谧如常。人人皆知静妃喜静,正如她的封号一般,是得了帝意的。
静妃右手执着绣花针,白色锦团上簇拥着牡丹春色环抱,点点金丝镶边,恍然立于眼前。静妃一边绣着,一边听着子纹的汇报。
“主子,昨儿个皇上歇在宁碎宫了,今儿一早小顺子就来报了。”子纹跟着静妃多年,养了一副好性子,不急不缓,沉着有致。她话毕,抬眼瞧了静妃一眼,见其依旧平静如常,不免叹了口气。皇上已有近一月未来,主子看似清幽,实则孤寂无聊。
静妃手上动作不减,半响回了句:“父亲那里有什么消息?”
子纹见其直接越过这厢话题,思路也戛然而止,面色郑重道:“没有消息。”有消息是正常的,没有消息便不正常了。
果然。静妃眼珠一定,静淡的眸中讳莫如深。漠北纷乱,漠北王可不是安分守己之辈,因此动荡在所难免。父亲在军中之势,不可能查不出一点蛛丝马迹。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与父亲长久以来的那条线断了。她微微叹口气,她确实小瞧这逸王了,身在漠北还不忘在宫中差点人手。
不过也不可惜,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天理箴言。她总算知道一向洒脱不羁的逸王不是等闲角色了。这笔买卖不亏。
想着右手携着针刺在了左手食指上,一滴鲜红稳稳滑落在牡丹正心,原本不合时宜的一笔却显得妖艳不已。子纹想上前阻止,却生生顿住步子,主子的想法不是她能参透的。
“主子,还有一事,方才缀霞宫派人来宣见。”
“也该是时候去拜见下皇后姐姐了。”她放下手中的针,平静如常。
静妃前脚刚进缀霞宫,便瞧见首领太监得宽恭谨地退下。得宽是缀霞宫的首领太监,深得凤后的信任的,他步子不缓不急,只是这面上捉到了一丝不满之色。
“得宽公公这是哪里去?”原本询问的一句话从静妃嘴里说出却好似关怀之意。得宽未加掩饰,继而道:“是新宠的沈容华,昨儿个开了脸,皇后娘娘体恤,命奴才前去加封。”静妃一听,嘴角缓了下来。不再理会得宽,信步走了进去。
凤非兰一见静妃前来,面上留着笑,一手拦住了静妃的行礼,和言道:“静妃妹妹免礼,姐姐知妹妹喜静,只是这缀霞宫的奴才们木讷,故请妹妹来给姐姐解解闷。这宫里也就属你我二人志趣相投了。”
静妃着一丝笑意,淡淡道:“却是,皇后姐姐要是觉得闷,妹妹定当日日来请安。”
凤非兰面上和煦,道:“这倒不用,本宫怎好打扰妹妹清幽呢。平日里事物也繁忙,得了闲,身子又弱,坐不了许久便乏得很。”
“瞧着,昨儿个皇上给沈容华开了脸,如此便没有下文了,只怕委屈了新人。本宫服侍皇上已久,哪里不知道皇上是个不好管事的性子,这厢才命奴才封赏了去。”凤非兰说的极是大度,一边还观察着静妃面上的表情,见其依旧平静如初,继而道:“听闻这沈容华的性子像极了我那已逝的妹妹,诶,罢了,人都没了,只得惜眼前之人了。”
静妃一听,眉头突突一跳,皇后这会子提及凤栖梧这是何意?在这宫中人人皆知凤栖梧这个名字是个魔障。心下思忖,静静待着,没有出声。
凤非兰凤目轻合,思绪打了个转,“诶,自从瑜妃妹妹没了孩子,宫中气象减淡,本宫知道皇上心里也难受得紧,偏连各宫也走得少了。”
静妃眉心轻皱,皇上每月初一和十五是定要来缀霞宫的,皇后便是苦一月也见着两面了。而她的未央宫却清淡得很,皇上一月未来也正常的很。上回来的时候还是来看楚儿的。想着,便拽紧了手中的帕子。
“本宫一直膝下无子,瞧着大皇子乖巧,喜爱得紧,有空让他来缀霞宫坐坐。”凤非兰拾了口茶,微微说道。
静妃心中一紧,忙道:“妹妹定当时常让楚儿来给姐姐请安,只要姐姐不觉得这孩子调皮,叨唠了你。”皇后一脸喜色,摇了摇手,便是承诺。
“如此便好。”静妃当下大定,以她的分位独自养子谁也夺不去,便是皇后也不行。只是皇后此次开口让楚儿得空来陪陪她,不算是夺子,她只能顺着应承。
凤非兰敛了敛笑意,继而道:“太后娘娘的生辰也近了,有诸事需要操办,皇上也很重视此事。本宫想请静妃妹妹操办此事。”
静妃淡笑道:“妹妹久居深宫,不问世事,哪里懂得操办,怕是太后娘娘不喜。况且宫中之事皆由皇后姐姐一手打办,才得顺利平和。”
“本宫知道为难妹妹了,只是太后娘娘对本宫一向清淡,若是本宫亲自办理,太后娘娘娘才是不喜。若是静妃妹妹出力,定然能让太后娘娘开颜。”说着,面上露出凄苦之色。
她说的不假,太后确实不喜欢她。在太后心中除了她那个妹妹,妃嫔当中少有让她欣喜的。静妃早年进宫,说不上喜爱,却也不会触了凤颜。这样安排,一方面让静妃长了脸,一方面也是宽慰与她。
静妃微微谢了恩,便告了退,出了缀霞宫。
宁碎宫上下欣喜不已,主子得了封赏,他们面上同样光荣自傲。之前主子未进分位前,虽未亏待,但也遭了不少白眼,奴才奴婢们自觉低了他人一等。
“奴才,奴婢们给婕妤贺喜了。”首领太监携着众人合道。沈悉夙笑容淡淡的,并未言语。一旁的碧儿端着身子,出言道:“如今主子得福,大家亦是面上有光。之前有些人对主子不满也好,有微见也好,如今给你们个机会,乘早离了去,主子必然不会拦着。若是留下来,必然要对主子尽忠,若有有人叛了主子,决不饶恕。大家可要想清楚了些。”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面上镇定若素,有些是驻地踌躇。但许久都不见人走,众人皆打定主意留了下来。
碧儿继而扬言道:“主子今日得了些赏赐,大家亦辛苦多日,人人都有份。”说着便让人散了下去。
而这厢沈悉夙和碧儿则进了内殿。沈悉夙铺开画卷,手中细细地磨着墨。她喜爱作画,从磨墨至画毕皆不需他人插手,生怕减了意境。
“主子,奴婢不解,主子当下得势,为何在这会子试大家的忠心?”碧儿有些疑惑。
沈悉夙磨墨的手顿了顿,抬眼轻笑道:“我当真得势了么?”碧儿闻之当下一顿。“今日是皇后招封,却不是皇上,只怕皇上早忘了昨晚之事。”
碧儿眼神微暗,知晓主子说的是实话。
“方才看清了么,哪些人可用?”沈悉夙提起笔开始勾勒,墨色在纸上铺染开来。
碧儿思忖片刻,郑重道:“依奴婢奴婢愚见,常青公公,绿婉,香菱三人可用。方才我询问之时,只这三人如常色,估摸着不是心思细腻稳重,便是奸细。”
沈悉夙面上染了一丝笑意,抬头望着碧儿道:“你不笨,却也不聪明。”碧儿闻之,有些愕然,不知何意,难道说自己猜想是错的么?她目光中透着询问的意味。
沈悉夙继续手中的画作,愣是隔了半响才道:“这三人之中的确有奸细,却不全然。”
“主子的意思是其他人中还有奸细?”碧儿有些疑惑,那些人中多的是见风使舵,见钱眼开之人,貌若鼠辈的也有。会有人用那样的奸细吗?
“你仔细盯着便好,总会露出马脚的。我倒是挺喜欢那个香菱的,我这里近身伺候只有你和青玉,也该添个人了。”说完,便不再言语,继续手上的功夫。
碧儿一旁应允,没有多问。只是一旁观赏着画作,泼墨弄彩,煞是好看,便是看不懂的她也知道这是好画。只是想到什么,凝神看着沈悉夙,她不明白皇上既然宠幸了主子,为何又不理会了呢?难道当真是政务繁忙?她虽谈不上聪明,却也知道不是。
也罢,皇上的心思她猜不透,为何这主子的心思也猜不透了呢?看着主子细心的作画,毫无伤心落寞之意,她有些糊涂。侧身看着孤独落在一侧的画卷,她知那是主子为皇上画的画像,本该是欣喜之作,细心保护才是,为何被主子弃在一旁了呢?难道主子对皇上失望了,还是不屑一顾呢?想及后者,她心中一紧,便压下不敢再想。
沈悉夙良久完成了这幅山水画,她收起笔,淡笑道:“碧儿,你瞧着这幅画作为太后娘娘的生辰之礼,可好?”
碧儿微微张着嘴,无法消化主子的意思。太后生辰她是知道的,只是如此重要的事送一幅画作会不会太寒碜了?当然,她只能在心中思量,并未言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