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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太祖高皇帝生于盱眙县灵迹乡土地庙。父老相传云,生时夜晦,惟庙有火光,明日庙移置东路。至今所生地,方圆丈许不生草。

和州城隍庙额曰:「敕封承天鉴国司民灵护王。」问之乡老云,太祖渡江,神颇着异,故特赐封号。今加封诰,犹存锦幖玉轴, (「犹存锦幖玉轴」,原无「存」字,「玉」字原作「王」,据明今贤汇说本、明朱当囗〈氵眄〉国朝典故本补、改。) 其文云:「帝王受天明命,行政教于天下,必有生圣之瑞,受命之符,此天示不言之妙,而人见闻所及者也。神司淑慝,为天降祥,亦必受天之命,所谓明有礼乐,幽有鬼神,天理人心,其致一也。朕君四方,虽明智弗类,代天理物之道,实罄于衷,思应天命,此神所鉴而简在帝心者。睠此名城,雄列江右,王师戾止,屡获成功,非神相之,何以臻此?此必有超出于高城深池之外者。 (「此必有超出于高城深池之外者」,原无「于」字,据明今贤汇说本、明朱当囗〈氵眄〉国朝典故本补。) 宜封曰:『承天鉴国司民灵护王』。灵则威加于显著,护则福及于保绥,此固神之德,而亦天之命也。司于我民,鉴于我国,享兹明祀,悠久无疆。主者施行。洪武二年正月日。」又颁降神像,圣旨可封云云。王冕服九旒九章,青衣绯裳,绯蔽膝,绯白大带,绯袜履。

太祖初渡江,至采石,驻薛妪家,饥甚,坐谷笼架上,问妪:「此何物?」对曰:「笼床。」烹鏾鸡为食,问:「何肉?」曰:「镦鸡。」饭以大麦,曰「仁饭」。太祖默喜。盖「龙床」、「登基」、「人犯」,皆吉语也。天下既定,召妪赏之,至今有薛家洼云。

尧典曰:「象恭滔天。」蔡注:「滔天,未详。」按史记作「似恭慢天」,近是。盖史迁去伏生辈未远,必有所受也。诸葛孔明曰:「滔慢则不能研精。」盖滔与慢相通,古有是言也。

亳县成汤祷雨台,已沦入于河。 (汤有天下,而祷雨桑林,不应台犹在亳。 (「不应台犹在亳」,原无「亳」字,据明朱当囗〈氵眄〉国朝典故本补。) 殆后人假为耳。)

成化丁未六月渡淮,时河清一月余,不以为异。及经亳及太和渡黄河皆然。 (「及经亳及太和渡黄河皆然」,「亳」字原作「毫」,据明历代小史本改。) 今上之龙飞不偶然也。

北京功德寺后宫像设工而丽。僧云:正统时,张太后尝幸此,三宿乃返。英庙尚幼,从之游,宫殿别寝皆具。太监王振以为后妃游幸佛寺,非盛典也,乃密造此佛。既成,请英庙进言于太后曰:「母后大德,子无以报,已命装佛一堂,请致功德寺后宫,以酬厚恩。」太后大喜,许之。复命中书舍人写金字藏经置东西房。自是,太后以佛及经在,不可就寝,遂不复出幸。当时名臣尚多,而使宦者为此,可叹也。

弘治戊申二月廿六日,浙东处州景宁县北屏风山,有白马成羣,首尾相衔,从牛首山迤逦腾空而去。是年,陕西天门开,人马百万自下而入。

成化丙午,嘉兴巫者召仙降笔,问时事,以十二辰为诗。次年,宪宗厌代。诗云:「劝君莫读相鼠诗,劝君莫歌饭牛辞。骑虎之势不能下,狡兔三窟将焉之。神龙未遇困浅水,虺蛇鳅鳝争雄雌。千金骏马买死骨,神羊触邪安所施。沐猴也作供奉官,鬬鸡亦是五百儿。吠尧桀犬下陛走,牧猪奴戏令人嗤。」

晦翁先生称陈子昂诗如自然之奇宝,但恨其不精于理,而自托于仙佛。然自三百篇后,一变而为离骚,骚有远游诸篇,即多仙怪矣。再变而为汉赋,则入于诬妄。至于魏晋之四言、五言,则皆神僊欢乐之事矣。子昂效汉魏而作者,又何怪其托于仙佛也。

三皇本纪,系小司为撰。其称天皇、地皇、人皇各一万八千岁,盖本皇极经世书云:「一万八千岁而天开于子,又一万八千岁而地辟于丑, (「又一万八千岁而地辟于丑」,「于」字原作「丁」,据明今贤汇说本、明朱当囗〈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又一万八千岁而人生于寅。」此即三皇之岁数,而本纪乃附会为之耳。经世盖自古相传之数也。

瑞安高世则墓有穹碑一通,吴中太湖石所砻,碑阴锯纹朗朗而欹。闻宣德间永嘉黄少保淮葬父,锯其半为神道碑。锯且尽,高之裔孙某于曰:「相公取之薄矣。」黄问故,高曰:「恐后人复欲锯耳。」黄默然。

浙江钱尚书治第时,多役乡人,而砖甓亦取给于彼。一日有老佣后至,钱责其慢,对曰:「某担自黄翰林坟,坟远,故迟耳。」钱益怒。老佣徐曰:「黄家坟故某所筑,其砖亦取自旧冢中,无足怪者。」此事与高绝相类,可以为戒也。

天顺间,桂廷珪者,尝馆于锦衣门达家,刻私印曰「锦衣西席」。后松陵驿丞甘某,洗马江朝宗之壻,印曰「翰林东床」。一时传笑,以为的对。

弘治元年,都御史马文升奏令南京科道点闸大小教场操军, (「点闸大小教场操军」,「点」字原作「默」,据明纪录汇编本、明朱当囗〈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御史张昺、给事中周纮既往点, (「给事中周纮既往点」,「纮」字原作「弦」,据明纪录汇编本、明朱当囗〈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亡伍者十之三。主帅成国公朱仪及太监陈祖生、蒋琮恐甚,因摭拾掩饰。朝廷命二人回话,乃直述所以,其事之丑益暴白矣。事下兵部,覆奏解之,有命补外。太宰王公恕上章救之,不允,科道复力诤之,乃得调京首领。

左传曹人请于晋,晋侯曰:「吾归而君,则归曹伯者晋也。」胡傅曰:「其言自京师,王命也。」则归晋君而以累乎天王,理固然乎?春秋圣人之笔也,其词严,其义博。曹伯之初执也, (「曹伯之初执也」,「曹」字原作「晋」,据明朱当囗〈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书曹伯归于京师, (「书曹伯归于京师」,原无「书」字,据明今贤汇说本、明朱当囗〈氵眄〉国朝典故本补。) 善之也。斯时也,天王因其执,声其罪而讨之,晋虽不臣,其谁不服?以是而号令天下,其为东周乎?缓至一年有奇不决,而后晋得以归之,则是天王与晋以操纵之权也。其曰「归于京师」,又曰「归自京师」,若晋之京师矣。王之所以不王,臣之所以不臣,一言尽之。呜呼微矣!

世传毛宝放龟,宝被溺,龟为之渡。按宝传,宝为符坚裨将所逐,溺河死。宝先曾畜白龟,后放之河。宝溺时,养龟人亦堕水,若履石上。既渡,视之,乃向所养龟也,长已五六尺。谓宝误矣。

桓彝忠于晋室,子温及孙玄谋篡, (「子温及孙玄谋篡」,「篡」字原作「纂」,据明今贤汇说本、明朱当囗〈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史分为两传,固当。而桓谦、桓振诸人,皆叛贼,不应亦列桓彝传中。 (「不应亦列桓彝传中」,「桓」字原作「冲」,据明今贤汇说本改。)

宪庙时,太监阿丑善诙谐,每于上前作院本 (杂剧也,) 颇有方朔谲谏之风。时汪直用事,势倾中外。丑作醉人酗酒,一人佯曰:「某官至。」酗骂如故。又曰:「驾至。」酗亦如故。曰:「汪太监来矣。」醉者惊迫帖然。傍一人曰:「天子驾至不惧,而惧汪直,何也?」曰:「吾知有汪太监,不知有天子也。」自是直宠渐衰。直既去,党人王越、陈钺尚在, (「党人王越陈钺尚在」,「越」字原作「钺」,据明今贤汇说本及明史卷三四宦官传一改。) 丑作直持双斧趋跄而行,或问之,答曰:「吾将兵,惟仗此两钺耳。」问钺何名,曰:「王越、陈钺也。」后二人以次坐谪。保国公朱永掌十二营,役兵治私第。丑作儒士诵诗,因高吟曰:「六千兵散楚歌声。」一人曰:「八千兵散。」争之不已。徐曰:「尔不知耶?二千在保国公家盖房。」于是宪庙密遣太监尚明察之。保国即撤工,赂尚明得止。成化末年,刑政颇弛,丑于上前作六部差遣状,命精择之。既得一人,问其姓名,曰「公论」。主者曰:「公论如今无用。」次一人,问其姓名,曰「公道」。主者曰:「公道亦难行。」最后一人曰「胡涂」,主者首肯曰:「胡涂如今尽去得。」宪宗微哂而已。

阁老保定刘公屡为台谏所论,而上宠眷不衰,人因称为「刘绵花」,谓转弹转可用也。

成化辛丑,宿州奏一妇人自胁下生一男。弘治改元戊申,余按宿,召视之,八岁矣,名佛记儿,是黄医官之甥。先是母娠时,胁肿如痈。比就褥,母昏晕不知,比苏,视胁已平,痏甫合,乃知胁下生也。子状貌颇磊落,鼻上一痣,黑而大。余意此决非圣贤,它日或作一高僧耳,盖诞之异也。

子贱墓在寿州南,孙叔敖有祠,亦在安丰塘上。 (「子贱墓在寿州南孙叔敖有祠亦在安丰塘上」,原脱「南孙叔敖有祠亦在」八字,据明今贤汇说本补。)

虹县灵璧抵河南,约千余里,直河无水,云是隋炀帝积黍行舟处。 (「云是隋炀帝积黍行舟处」,「黍」字原作「水」,据明今贤汇说本、明朱当囗〈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灵璧县北齐眉峯,道傍有石嶙峋,立卧偃侧,二十余里。其色黑润可爱,土人称为「活石」。问之,曰:「近有人掘归即死,至今莫敢犯者。」盖亦偶有他伤耳,非石也。

春秋书鸜鹆来济,下书昭公出奔。宋史宜书杜鹃鸣于天津桥,下即书以王安石为羣牧判官。

世传臣见君呼万岁,自汉武登嵩山,闻山呼万岁者三,遂为臣祝君故事。按优旃传曰:「秦始皇置酒,有顷,殿上呼万岁。」 (「有顷殿上呼万岁」,原无「顷」字,据明今贤汇说本补。) 则万岁之呼,自秦已有之矣, (「自秦已有之矣」,「秦已」原作「亡秦」,据明朱当囗〈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但无山呼字耳。

永嘉闺妇,以青梅雕剜脱核,镂以花鸟,纤细可爱。以手擘之,玲珑如小盒,阖之复为梅,谓之梅篮。李太白诗云:「珍盘荐雕梅。」岂即梅篮欤?

南京朝阳门外,天晴微云,忽雷击死数人,惟灰烬,乃守芦席老卒。问之人云,是辈惟务戕忍取良人财物者。

弘治元年,淮水清。舟人曰:「昔黄河自戈河入,今戈水塞矣,故清。」三年春,至清河,其流浑,与昔淮水同,而淮水反清,此亦天地河源之一变也,不知有何灾祥,漫识之。

怀远县人云,黄河合淮时,沿河受害者多。今虽无水害,则槩县荒落,居民萧然矣。殆气候使然。

山西铁冶铸火盆面洗之类,出炉,乘红刷以胆矾水,作生铜货之,受欺者多矣。

成化间,太监王高执守自重,尝休沐居庆寿寺,时有兵部尚书者,不欲言其名,往谒之,与侍郎某先后出部,各绐以他往。 (「各绐以他往」,「绐」字原作「诒」,据明今贤汇说本、明朱当囗〈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已而偕集门下,进退惶恐,而都御史王越、户部尚书陈钺亦在。 (「户部尚书陈钺亦在」,「钺」字原作「越」,据明今贤汇说本、明纪录汇编本及明史卷一一七卿年表一改。) 高久不出,使主僧将命曰:「请诸公拜佛。」众相顾不敢违,越笑而倡之,甫拜,而高出曰:「诸公今日富贵,皆前世所积,非佛力而何?」盖诮其非有德学所致也。既而,揖诸公坐,高曰:「昔王振用事,六卿多通私谒,人以为擅权。今诸公见访,安知外人不议高邪?且诸公访高,不知以高为何如人?」兵部曰:「公真圣人。」高惊讶作色曰:「大而化之之谓圣,孔子尚曰『则吾岂敢』,高何人,而敢谓圣人?」辨之亹亹将百言,众惴不能出气。高既卒,诸公相次以事败。 (「诸公相次以事败」,「事」字原作「是」,据明今贤汇说本、明历代小史本改。)

闻见录载吕文靖致仕,居郑。范文正出为陕西河东宣抚使,过郑,吕问曰:「参政出使何也?」文正曰:「某在朝无补,图报于外耳。」吕笑曰:「公误矣。公既跬步去朝廷,岂能了事?」文正抚然有悔意。夫文正之出,所谓直道事君者也,其出处必自有见,岂必因吕文靖之言始悔耶?文靖任术数,以是问公,公不敢直斥,故云然。若出而有悔,乌足为文正哉!

论衡辨史传讹谬,若禹母含薏苡而生,卨以含燕而生,伊尹由空桑生,稷以巨人迹而生,又若尧使羿射日,鲁襄麾戈反日,孔子预知秦王上我堂,秦实未曾至鲁,凡此类,历历辨正,真可以针盲聋破邪妄。至以毒为太阳热气,又谓太阳火气常为毒,则谬甚矣。盖热自能熯物,太阳宁有毒耶?又甚至于讥讪孔孟,欲废祭礼,则又天地间之罪人也。

世以史记赵氏孤儿作杂剧,是以杂剧为史记也。史迁好摭拾不经之言为传,不怪其然也。又或辨其有无者,噫,不足辨也。经曰:「赵盾弒其君。」则盾固未尝杀于灵公也。盾之善终,又何尝死于屠岸贾也。史之言,不足信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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