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眉闻此,便是莞尔一笑,道:“从哪里来,自然到哪里去了。”
她说得自然无比,采薇却是一愣,是不是她把事情想复杂了,她从那道山缝中来,便也可以从那里离开,可是离开了这里,那一头,也是她所不熟悉的景色,她原本是在厢房中熟睡的呀。
可是她依然决定,还是应该试一试才好,于是便对娥眉说,将于明日一早便离开。
娥眉欣然应允,面上并无多少不舍之态,十分自然,像是你来了,她殷勤待客,你要走,她也绝不过多挽留。
夜晚,采薇躺在空旷的竹屋里,风透过窗户吹进来的时候,仿佛还能闻到竹子特有的香气,采薇翻了个身,她有择席的毛病,出门在外总会有些难以入睡的。
可是这里的夜晚,却十分静谧安详,采薇只是最初翻来覆去了一会儿,后来便在微风的爱抚下,慢慢陷入了梦里。
再醒来的时候,她听见了身边丫鬟的声音:“小姐,小姐该起身了。”
采薇刚听见这个声音,便习惯性地把脑袋缩回被子里去,平时丫鬟们知道她爱睡懒觉,因着平日不必像其他闺阁小姐一样要请安,她的生活极其自由,多半是可以继续睡下的,可是这一回,身边善解人意的大丫鬟却锲而不舍催她起床。
采薇有些恼怒地把自己的脑袋塞到枕头下面去——在家里的时候,她不喜欢玉枕,多半是睡软绵绵的棉花枕头,可是这一回,她却觉得脑袋一痛,方才反应过来这是在人家的厢房里。
可是下一秒钟,她却忽然从床上蹦跶了起来,眼睛瞪大,倒是把丫鬟们吓了一跳,不禁小心翼翼问道:“小姐……?”
采薇却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道:“这是在哪儿?”
丫鬟便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依然答了,这是山上的别院。
而采薇的反应,却是拿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显然是一副乍然梦醒的模样,她环顾四周,蹙着眉头,喃喃自语:“难道只是我在做梦?”
看起来,的确是这样的。
可是采薇小姑娘换衣裳的时候,乍然发现,自己的丝帕不见了——就是那一方用龙纱织成的丝帕,天下间,恐怕是找不出第二块一模一样的帕子了。
采薇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她自然想起来,在“梦”里,她把那块帕子,系在了桃树上。
这表明了什么?她所经历的一切,所见的人,或许并不只是一场梦境!
采薇有些兴奋,她招来丫鬟,吩咐道:“我有一块帕子,似乎是昨儿不留神落在哪棵桃树下了,你替我去叫人找一找。”
丫鬟柔顺地应了,自然也吩咐了小丫头和小厮去找,可是,搜寻半日,并无结果。
采薇听着,支颐点了点头,并没有觉得有多少奇怪,毕竟她昨天在吩咐之后,便发现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她是好端端睡在厢房里,却莫名其妙来到那棵桃树下的,又在那个桃花源里过了一天一夜,若是她失踪了,丫鬟自然不会是一副毫无情况的表情。
那真像是她在这里做的一场黄粱梦,可是如果真的是梦,那她的帕子,去了哪里呢?莫不是昨天醉酒的时候,真的不慎丢失了?
那也是有可能的。采薇心里闪过无数个想法,却都没有结果,待次日回到临安,她和贺兰浅夏与贺兰墨迹说了这件事情。
贺兰家的人好就好在,绝对充分信任家人,采薇说得光怪陆离,若是旁人,早就哈哈大笑,笑她白日做梦了。
可是,在她这样自己都觉得是梦境的情况下,贺兰浅夏与贺兰墨迹,却是十分认真思考讨论之后,才给予她的看法。
虽然他们也觉得,是梦的可能性很大,毕竟迄今为止,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她去过那个世外桃源。
采薇也不过是耸了耸肩,把她这次的经历归咎为一场邂逅一场梦境,毕竟如同武陵人偶入桃花源或者刘阮两人邂逅仙女,羊权也是爱上了萼绿华,很多事情,哪里能说得出一个道理呢?
原本这件事情是已经算是结束了,可是后来能被采薇又记载下来,自然也是因为故事有有了不同寻常的发展。
机遇是来源于一副古画。
采薇小姑娘素来爱珠宝爱新衣裳爱奇珍异宝,但是诗画之类的风雅物件,贺兰家也并不少,毕竟其他几个人对古玩字画的鉴赏水准,也相当之高。
可是,因为采薇素来不爱字画,这一回贺兰浅夏与贺兰墨迹特地叫人把她叫去书房的时候,她难免有些诧异。
她推门进屋的时候,他们正全神贯注看着书案上的一幅画,采薇有些好奇:“你们叫我来做什么?”她那么说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探过身去,打量他们看的那幅画。
当她的眼神触到那字画的一瞬间,忽然身体一颤,道:“这……这,就是这里!”她几乎是语无伦次指着那副画。
那幅字画看起来十分普通,因为年代有些久远了,甚至还有些发黄,纸张上所绘的图案十分简单,是一株十分艳丽茁壮的桃树,下头有一块青色的巨石,光滑平整,旁边是一条蜿蜒清澈的小溪,不知流向何处。
那正是她一觉醒来所在的地方,沿着溪水逆流而上,便能进入那桃花源!
采薇说完那一句,面色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正当她心神激荡的时候,她忽然又惊呼了一声,这一回声音里,却有几分颤抖:“这,这是什么?”
她指尖所指的地方,恰恰是桃树生长出来的枝桠,上面系了一块丝帕,正随风而轻轻飘荡——采薇绝不会认错,那是她的帕子!
可是她的帕子,又怎么会出现在画里?她想了一想,问道:“这幅画的作者……是不是继我之后,去过那里,所以才画下了这样的一幅画?”
若是如此,事情倒也容易解释。
可是贺兰浅夏与贺兰墨迹对视一眼,贺兰墨迹才好声好气道:“那个……你先不要激动,听我们说。”他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来,然后在她旁边坐下,迟疑着望了一眼贺兰浅夏。
贺兰浅夏一直沉默地握着折扇,此时此刻,才沉声道:“这幅画……是一副古画,至少也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他指了指画卷左上角的印鉴与日期,的的确确是百年之前的古画。
采薇以极度震惊的目光看着他:“什么意思?”
贺兰浅夏不答,反倒是继续道:“这幅古画,原本是一位人家祖传的东西,挂在书房里,一直没有异样。”他看着采薇,慢慢道,“然而半个月前,他在书房内小憩,却无意间在画中,发现了一个人影。”他拿着扇子,在桃树下巨石上比划了一下,“据他说,当时看见的,正是一位少女醉卧图,可是,等他一回身的时候,人却已经不见了……他以为是遇见了狐仙,因此吓得肝胆俱裂,不顾家人的反对,执意出售了这幅古画。”
采薇此时已经镇定了下来:“你的意思是,我那天去的,其实是这幅画里?”
贺兰浅夏点了点头。
贺兰墨迹安慰她:“其实,也不算是没有前例,昔年有一位书生,不是对着画中的美人叫真真,那美人便真的从画上走下来了,还与他成亲生子呢。”
“墨迹说得对,既然有人能从画里出来,那么你进入画里的世界,又有什么不可以的?”贺兰浅夏说得十分理所当然。
采薇想了想,才长吁了口气,道:“你说得对,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画中的世界,自然也是一个世界了。”她有些怅然,又有些恍然大悟,“可是那画中的世界……真的是不知叫人如何说才好,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么?”
贺兰墨迹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反倒是打趣她:“既然是世外桃源,你为什么又心心念念想着回来?”
采薇怔了怔,道:“因为……那里少了一样东西。”她答得非常认真。
但是贺兰浅夏与贺兰墨迹冷不丁都笑出声来,促狭道:“少了男人?”
采薇有些恼羞成怒,一人捶了他们一拳,才道:“你们怎么和苍老师一样满脑子都是这些!我想的是,她们之间,似乎少了一种感情,或许是爱情,又或许是别的。”她道,“你能想象,植物之间有我们那样复杂的感情么?”
她这番问话,倒是让贺兰浅夏与贺兰墨迹猝不及防,竟然一时之间沉默了,半晌,才异口同声道:“不能。”
采薇点头,道:“可不是如此么,我觉得那里虽然祥和,但是太和谐,反倒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我们的世界有背叛卑鄙诡诈奸险,但同时也有忠诚善良坦诚,有坏人也有好人,对我来说,如果生活在那样的世外仙境里,却没有你们,那也是味同嚼蜡,反之,生活的环境再痛苦,只要有你们,也就甘之如饴了。”
她一字一字把这番话说完,无比认真,倒是叫贺兰浅夏与贺兰墨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表态,半晌,两人才不约而同的,揉了揉她梳着的两个包子头:
“笨丫头!”
“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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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结束了。
酒醉误入桃花源,美人浣纱伴黄昏,涉水而来不知梦,画里平生未留痕。这首题在桃花妆上的诗,倒也贴切这个故事。
我放下手里的书籍,摇了摇从天香楼带来的那瓶桃花妆,里头只剩下了半瓶,我很舍不得喝……虽然桃花妆对年份的要求不如其他酒水,但是这第二批所产的桃花妆,已经将近绝迹了,我,我果然好败家嘤嘤。
不过说起来,这个故事,与桃花源记的确有几分相似,可是桃花源里的人,依然是人类,不过是与世隔绝罢了,而采薇所遇见的,是人,是妖?还是另外一种生命的方式呢?
毕竟那样的分娩方式,的确是像植物而多过于动物……或许这不是胎生是卵生?娥眉她们只有女性而没有男性,那样算不算是……无性繁殖了?
而采薇进入了一副画里,还是那幅画只是一面镜子,一种录像的工具,还是那个世界折射在人间的画面?
这里头的谜题太多了,我百思不得其解,这个世界,的确要比我们想象的,复杂神秘得多。
《桃花源》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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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vanny_ying妹纸的留言,和我探讨了一下CP和命书的问题,表示命词到底对应了谁,作者还要卖个关子,容我日后披露~而CP么,辰良是个好对象,可惜自古人神有别啦,所以我继续纠结中==至于妹纸提出来关于苍绯小公子的……汗,你们不觉得浅夏哥哥和墨迹可爱多了么?!不过兔子不吃窝边草嘛。
然后这样一来就要没对象了……不过采薇妹纸才十三岁,不急不急,早恋是不对的,我还有时间继续琢磨CP,请大家也不要吝啬说说自己的想法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