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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乡村蒙太奇(2)

坤江说:“兄弟,我骂你了吗?我就是长天胆也不敢骂你呀。兄弟呀,你抬抬手我就过去了。你能眼看着恁三奶奶点油灯?”

槐把烟碎了,抬身站了起来,说:“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坤江也慢慢站起身,望着槐,说:“兄弟,你真不叫恁哥过了?你是看恁哥没成色,你欺负恁哥哩?他们电费真的都交了?真的就恁哥一个没交电费吗?洪昌家昨个还说,她家差着一千多块电费钱哪!”

槐又乜斜着眼说:“不错。可人家跟你不一样,人家是大户,一张支票就拨过来了……”

坤江盯着槐,吐一口气,说:“兄弟,你欺负我呢……”

槐傲傲地说:“随你说,我就是欺负你呢……”

坤江说:“你不叫人过了?”

槐说:“不叫人过了……”

四目相望,眼很毒……

镜头二十三

快晌午的时候,狗旦被五花大绑地捆进了乡联防队。

乡联防队归乡派出所领导,人都是各村抽来的,平时协助派出所管管治安,也协助乡政府收收罚款什么的,“形势”来了,就是“小分队”。也都是发一身绿衣裳,一个个走出去横横的。一般人见了派出所的人不怕,那总还是讲理的地方,有法律管着呢。怕的就是这些“二爷”,惹上了二话不说,先捆一绳……

狗旦是在镇上惹上乡联防队的。开初狗旦只是在镇街上闲逛,没干啥坏事。后来一晃晃到打台球的几只破桌前,看台球桌的小伙说:咋,来一盘吧?狗旦说:来一盘就来一盘。说着,就上去接过杆子。那小伙给他摆好球,说:先说好,一盘五毛。狗旦也想耍耍大爷,两手伸在兜里晃晃说:爷儿们,没钱,一分钱都没有……那小伙气了,说:没钱出来“胖”什么?一边去!狗旦心说,你算个鸟啊!毛孩子一个……就很气派地笑看着这毛孩子,一把抓起球托,甩手扔了出去……那小伙一愣,也不去拣那甩在粪堆上的球托,就说:你等着,有种你等着……说着,扭身跑去了。狗旦很大胆,就站在那儿等着,狗旦心说,我怕谁呢?然而,等他想跑的时候已经晚了……

狗旦栽了,狗旦没想到那家伙跟联防队的人有亲戚。现在狗旦被铐在树上,屁股上也挨了几脚,踢得狗旦想尿……联防队的人说:又是你,又是你,****妈!又出来捣蛋了不是?先罚款二百……狗旦说:该咋咋了,我没钱……联防队的人说:****妈还嘴硬……于是又照狗旦的屁股上“亲”了几脚……后来狗旦娘就来了,狗旦娘拧着小脚见人就央告,举着买来的一包好烟四下敬……联防队的人说:回去拿钱吧,罚款二百。啥时钱凑齐了,啥时放人……一时,抱树而立的狗旦就觉得身上的血很热,喊道:娘,你别管我,别去借钱。看他能咋我……娘看看他,眼里的泪下来了,娘说:鳖孙,还嘴硬呢,你不就是吃嘴上的亏了吗?在家好好的,你出来干啥……娘数叨了他几句,又去求告联防队的人:同志,同志,你看,日子紧巴,家里也没啥进项,错是犯下了,能不能少罚点?少罚点吧……一个人说:不行,二百。一分也不能少……另一个说:看你态度不赖,一百五,不能再少了……这个说:你干啥?二百,我说了,二百,一分也不能少!这回谁说也不中……狗旦娘扑咚一声就跪下了,说:同志,求求你了,家里确实没进项……另一个就说:算啦算啦,看这老婆怪可怜的,一百五就一百五吧,不能再少了。去吧去吧,去凑钱吧……

阳光很好,阳光下的狗旦在榆树上铐着。狗旦对着阳光高声喊道:娘,你别管我,你走吧,你走啊……说着,狗旦竟嗷嗷地哭起来了……

镜头二十四

晌午时分,村长领着几个村干部在村街里走,一个懵头窝瓜似的,走得很散漫,后边还跟着两个乡联防队的人。村长头勾着,腰一磨一磨的,像是别了扁担,身后的影儿拉得很长。村长走得很慢很沉闷,鞋踢哒踢哒的,一副无奈的样子。

村长是出来收款的,趁晌午人都在,村长领人出来收款。款是县里派的,县里要修一条公路,叫做“致富路”。县里没钱,只好集资修。全县按人头摊,一人摊三块。乡里呢,干部们也都急辣辣的,顺势加了两块,这就五块了。村里干部也得活呀,上头来人检查工作,总得管人家吃顿饭吧?来人还一拨一拨的,又总是赶到饭时,酒赖了人家还不喝……村里不敢多加,只加了一块,这就六块了。上头千条线,下边一根针,针眼儿小,穿不进也得穿哪。那就收吧。

走着,会计问:先收哪家?村长闷闷的想了好一时,说:楼院?就楼院吧……一行人就往楼院走,仍是慢腾腾的,走得很愁。

楼院是洪昌家。一行人来到洪昌家,人还没开口,狗先叫了。洪昌家喂了一条大狼狗,狗像虎犊子一样,蹿起来一人多高!狗汪汪叫着,吓得人不敢往前走……村长就远远地叫:洪昌,洪昌……

这时,大铁门吱扭一声开了,洪昌家女人探出头来,问:谁呀?

村长说:洪昌家,你看恁家玛丽(狼狗),咋不拴住它,老吓人!洪昌呢?

洪昌家女人说:有啥事儿……说着,依在门框,也不让人往里进。

村长知道这女人不当家,也不与她多说,只管趄着身子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陪着笑说:县上派下的事儿,见见洪昌,见见洪昌……

女人很不情愿地开了门,嘴里嘟哝说:啥事儿都找俺洪昌,俺家也不是栽着摇钱树哩……

女人也太不给情面了,说得干部们十分尴尬。村长硬着头皮往里走,人们也跟着走,个个小偷似的。一行人进了院子,又怯怯站住。村长说:来吧,玛丽(狼狗)不咬,进了院玛丽就不咬了。洪昌家这狗是洋种,起了个洋名。人家家弄哩老得劲哪……又喊:洪昌,洪昌在家吗?

洪昌这才从客厅的沙发上欠了欠身子,问:谁呀?上屋吧……

村长领人进了门,便陪着笑说:洪昌在家呢,知道你老忙,有点小事,不多耽搁……

洪昌笑笑说:看老叔说哪儿了,坐吧,坐。有烟,抽烟……

众人欠着半个屁股坐下,村长拿起茶几上放的半包“红塔山”,四下散:洪昌这儿有好烟,都吸都吸……说着,很自觉地自己也叼上一支……

洪昌笑笑说:有啥事吗?老叔。

村长笑着说:小事儿。小事儿。搁你身上是九牛一毛。是这,上头闹腾着修路哩,款派下来了,论人头摊,也没几个钱儿,我想着跟你商量商量,要是……?

洪昌皱了皱眉头说:老叔,这事儿还用着你说么?别说了,该多少是多少,我摊。五口人,该摊多少?咪咪她娘,给老叔拿钱……

一时,村长的脸像霜打了一样,结结巴巴说:是是是这,我想着数也不大,要是……

洪昌摆摆手说:老叔,我明白你的心思。你看我这一摊子怪大,可大有大的难处。市里县里乡里轮番来,这儿也要钱那儿也要钱,集资哩,办学哩,扶贫哩,办电哩……锅再大也搁不住窟隆多。

洪昌家女人插嘴说:我就知道是来要钱的,来了就没好事!这也叫俺出那也叫俺出,不给,一分不给……

洪昌瞪了女人一眼,说:瞎吵啥?哪儿有你说的话……一语未了,女人立时不吭了。洪昌很客气地说:这样吧,老叔,各位跑跑颠颠的,也老不容易,我拿五十块钱,不用找了。余下的不用找了,各位弄包烟抽……

听了这话,村长像吃了个蝇子似的,吐又吐不出,嘿嘿笑了笑,讪讪地站起来说:不了,不了,该咋咋吧……

洪昌站起身说:那好,就不多留各位了……说着,又看了乡联防队的小伙一眼:二位是乡联防的吧?回去跟你们王所长带个好,老王和县局的刘局长是我这儿的常客……

当几个人重新回到村街上的时候,就对着日光骂起来了。骂一阵,待肚里鳖的那口恶气出了,几个人又慢慢往前走。这回村长走在最后,村长一边走一边嘟哝说:****娘,如今这事儿老难办。这事儿,本想着叫洪昌兜了算了,他是大户,不在乎这几个。****娘,弄个长脸!这干部是老难当啊,成天跟要狗肉帐样儿……接着,又说:往下,看我的眼色行事。唉……

村长领人进的第二家是保国家。进门时保国正捧着老海碗吃饭呢,村长上去照他头上捋一把,说:鳖儿,你还老美哩……会计也跟着上前捋一把,跟着说:鳖儿,美哩,可吃上了……

保国一边躲闪着,一边陪笑说:爷儿们,干啥那?不到二月二哩,摸啥摸?等龙抬头那一天儿再摸吧……

村长说:鳖儿,没工夫跟你哩嘻,掏吧……

保国眨眨眼说:啥钱哪?又叫掏哩……

村长照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说:掏吧,鳖儿,不亏你。上头派下来的修路款,好事儿……

保国嘟哝说:多少呀?

村长说:三口人不是,三口人十八块。掏吧。

保国捧着碗,抬头看看村长,说:不能缓缓?手老紧……

村长说:鳖儿,就你的事多,那恁些废话……

保国把碗往地上一放,说:中中,恁等着,我去给恁拿……

村长感叹地说:你看难不难,这还是好说的,要是遇上那楂子,遇上那二杆子货,你算没法儿……

当一行人站到满仓家门前的时候,村长的喉咙都喊哑了,就是没人开门。院里很静,鸡们在悠闲地觅食,一些碗筷还在院里的石块上放着,人却没影了……

村长站在门前日骂道:满仓,****娘,出律的没影了!你他妈是兔子?钻老鼠窟窿里了?你知道找你干啥?给你送钱哩。鳖儿,给你送钱你也不要?你不要俺可走啦……

院子里仍然没有动静。村长仍旧站在院门口不动,只说:俺走了,你不要俺可走了……片刻,只见屋后的厕所里慢慢探出一个头来,他一手提着裤子,一手端着面条碗,正是满仓那小舅!村长厉声喝道:满仓,藏吧,看你还往哪藏?你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娘那脚,你吃面条吃到厕所里了……

满仓一怔,知道躲不过,就势往地上一出律,说:我没钱,反正我没钱。恁把我捆走吧,恁法办我吧……

两个乡联防队员刚要上前,村长拦住了。村长拍拍二位的肩膀,小声说:算了。我知道他是真没钱,你把他捆走还得管他小舅饭呢,算了。这是个没成色货,挣不住啥钱,还好玩。这鳖儿头日从他女人兜里掏两毛钱,想玩玩(小玩),女人死活不给,两人祖南三北地骂,厮打到街上……村长又大声对满仓说:鳖儿听着,县上修路呢,伸头一份,谁也少不了。知道你一时手紧,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必须凑齐……

满仓一听,知道躲过去了,忙满口应承:行啊行啊,凑齐我给你送去,一准送去。

村长小声嘟哝说,送你娘那脚……尔后招呼人说:走吧爷儿们,走吧。

一行人又进了两个门,拍拍,没有人,只好退出来。日光斜斜的,再走。村长一边走一边埋怨:老难,如今办啥事儿老难。上头光会说……

国正家一窝正蹲在窑场上吃罐饭,村长领着一干人来了。村长打招呼说:吃饭呢,国正。窑上咋样……国正愁着脸说:唉,费用老大,顾不住本儿……村长说:慢慢就中了,刚扎摊……是这,国正,上头修路款派下来了,催的老紧。你看……国正家女人立马接口说:没钱,俺没钱……国正娘说:税上人刚走,收拾得净光光的……国正娘看子村长一眼,又说:老歪,早先你咋说哩?你不是说能免就免……村长赶忙截住话头,(村长盖房时来窑上拉过砖,那时村长说过话,说以后上头有啥事,能免都给你免。)说:大娘,这,这回不比往常……你看,上头催的老紧……国正家女人说:歪哥,税上人才把钱弄走,真没钱,你看着办吧……村长看看国正,国正却一声不吭。村长为难地说:你看,县上领导都在这儿呢,(说着,村长偷偷地跟乡联防队的两个人挤挤眼……)这回不比往常,要有一点办法,我也……?这时,国正开口了,国正说:歪哥,真没钱。拉砖吧,你还拉砖吧……村长尴尬地说:国正,看你说哪儿去了?这话都不够一句儿。要不这样吧,缓缓,也没多少,等过两天有钱再说,有砖还怕变不成钱吗……村长又看众人,众人看着村长,都不说话。看样子都不想得罪国正。村长只好说:那,忙吧,俺走了……国正依旧坐着,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村长来了又去了……村长一边走一边心里骂着:****娘,不就拉了你两车砖吗……

当村长领着一行人转到村口的时候,刚好碰上收破烂的老蚰。看见老蚰,村长招呼说:蚰哥,忙哪?

老蚰淡漠地应道:忙啥,穷忙。

村长像孙子似的陪着笑说:蚰哥,上头修路呢,款按人头下来了,数不大……村长本不想这样,可这个收破烂的老蚰养了三个好儿子,三个儿子现在都在外头上大学呢,将来有一日万一哪个做了大官也就说不定……

老蚰自然知道三个儿子在外上大学的份量,说话也就不怵:老歪,咋又收钱哪?那集资款不是才收过……

村长说:蚰哥,不是一码事。那是那,这是这。你一口人,六块钱。要不,我给你垫上算啦……

老蚰很固执,竟然一点情面也不给。老蚰说:六块钱是不多,这情我欠不起,我不能塌你的亏欠。这政策我也懂,你把那“政策”拿来我看看?

村长自然拿不出“政策”。县上的确下的有文儿,可那文儿上写的是三块……村长笑着说:蚰哥,这还有假吗?县里……乡里领导跟着哪。县上有文儿,可那文也到不了咱手里呀?你说是不是……

老蚰翻翻眼说:官凭文书私凭印。我不管你咋说,只要你拿出“政策”,一百我也拿,别看我是个收破烂的,我砸锅卖铁也给你凑。要是没“政策”,一分我也不掏……

两个联防队员先就躁了。跑了一晌午,口干舌燥的,心里窝了一肚子火,就日骂说:这老头熊事儿不少!推他的车子,车儿给他下了!叫他去乡政府交钱领车子,烧球哩……

老蚰翻眼看了两人一眼,慢吞吞地说:推吧,把车推走吧,我不拦恁。一个收破烂的,谁想咋欺负咋欺负……

村长忙拉住说:算了蚰哥,算了。咋也不会弄到这份上。年轻人不晓事儿,你别计较。钱的事儿不急……村长心想,说来老蚰也不算啥,老蚰算个球,可人家有仨好儿,人家那儿子说不定哪天就站住步了,就当上大官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不能为这事成了仇家……

于是,又走……

在狗旦家,狗旦娘说:歪哥,家里真是没钱。我也不嫌丢人了,狗旦不成器,在镇上叫联防队弄住了。一家伙罚二百,不交钱捆住不让回来。好说歹说才减到一百五,亲戚邻里都借过了,刚把钱给人家凑上。我要说一句假话叫龙抓我……

村长挠挠头说:你看,你看这……

一个联防队的小伙瞪着眼说:那不行!罚是该罚。这是修路款,不一码事儿。该交就交了,交的晚了还得罚哩……

狗旦娘说:真没钱哪,他哥,他叔,真没钱……

村长蹲在地上,眼塌蒙着,一声不吭……

这时,狗旦从屋里跑出来,气冲冲地说:干啥?又要钱哩?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两上联防队的小伙更冲,日奔儿就蹿上去了,手里晃着绳子,日骂道:好啊,又是你!捆起!再捆他一绳,看他鳖儿还犟不犟了……

狗旦娘慌忙上前拦住,求告说:同志,干啥哪?这是干啥哪?俺又没犯法。有啥恁说么,咋动不动就绳儿人哪……

联防队的小伙说:你没犯法他犯法了。扰乱治安,对抗政策……

狗旦娘看拦不住,又转脸儿求告说:他叔、他叔、你说句话吧。你说句话……

村长这才把烟拧了,站起来说:这样吧,他家确实没钱,捆他一绳也是没钱。这娃儿犟,恁别跟他一样……

狗旦背着手一蹿一蹿地喊:来吧,来捆吧!我今儿不活了……

村长眼一瞪,日骂道:还犟哩?人家乡领导不敢捆你?瞎扎实,站一边吧!

狗旦娘也劝道“孩儿呀,别犟了,哪儿有咱说话的地方?你别吭了,听恁叔哩……”

村长说:是这,款哩,上头催的老紧。他家也真没钱。借哩,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是真借不来。那吧,这院里挂的有玉米,恁把这玉米拾掇拾掇拉走算了……

两个联防队员本来不想拉玉米,互相看了看,迟疑着没动。不料,狗旦娘竟往地上一坐,呜呜地哭起来了:拉吧,拉了……

狗旦娘的哭声竟把两个“乡领导”激恼了,说:拉,非拉不中……说着,就上去拾掇玉米……

村长在一旁劝道;狗旦他娘,你也别难过。该多少是多少,你放心了,不叫亏你。我也是没法呀……

炎炎的中午,已过了饭时了,村长仍领人在村街里走着。路看似很短,却又很长,有好说的,有歹说的;有善对的,有恶对的……得信儿的人都纷纷躲起来了,那款却还得收下去。村长的腰弯得更低了,走的也更慢了,就这么一户一户串下去,何时是个了呢……

结尾或者开头

那是一个燠热难耐的夜晚。

秋了,天一日一日放凉了。在有风的夜晚,常能闻到村外园子里飘来的果香,那甜香一缕缕随风飘来,很馋人也很醉人。人们就私下说,保松的果子快熟了,快熟了,好家伙,三十亩啊!保松立马就发了……也就说说。

然而,保松却遭了难了。自那日从园子里回来,保松的眼就看不见了。乡里也看过县里也看过,竟看不出得了啥病。后来又去了省里大医院,才查出来,说是啥视网膜脱落,一只眼裂了八个洞,一只眼裂了三个洞,光押金就要一千。保松只好回来了,他没有钱,果儿还没长成呢,光跑这几趟就欠了很多债了。女人执意要借钱给他看。女人说咱砸锅卖铁也要看。保松不让,保松说等果下来再说吧,既然能治也不在这一半天,要是不能治,花再多钱也无用。女人安慰他说,就是治不好,也别愁。园子长成了,孩儿们也大了,有吃有喝的,天好时叫孩儿们扶你上园子里坐坐,千里风一刮,兴许就刮好了……只有保松心里清楚,他废了,他成了废人了。女人难哪!眼看果儿长成了,园里的活太多,女人身小力薄的……保松心有泪,却对女人说,没啥,我没啥。园里活儿你紧招呼吧。

天也有胡来的时候,是不是呢?秋深了,天本就凉了,早起已有些寒意,却忽然又热起来,湿热,热得人身上潮叽叽的,似要长出毛来。没有风,一点风也没有。夜像锅底一样燠着,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人是管不住天的,就任它胡来吧。保松一个人独自坐在家里,这样想着。但他心里很躁,似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急躁。女人和孩子都在园子里,他一个人在家里坐着,突然很急,急得想发疯!仿佛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似的……他又慢慢地宽慰自己,别急,你急什么?急也没用,你又帮不上什么忙。这天可能是想下雨呢,所以闷得慌。一时他又急了,要是下暴雨会落果的,老天哪,那可咋办呢?!他摸摸索索地下了床,摸摸索索地走了两步,又站住了,天也许不下呢?但愿它不下,不下就好了,这老天爷呀……他摸索着在屋里转了两圈,心里仍然很躁,浑身上下像着了火似的,说不清究竟是为了什么。于是,他又摸索着走出门外,坐在院里的地上……

天很低,他感觉到天很低。天像锅底一样把人扣着,天是想把人压死么?夜也很躁,周围仿佛有许多动静,这里有响声那里也有响声,狗不时地咬几声,还有人在村街里说话,天已很晚了还有人在村街里说话,夜太闷了,怕也是睡不着吧?还有人在村街上走,脱脱一趟,脱脱脱一趟,干什么呢?一时就静下来了,死静死静的,那静像个物件似的倏忽就跑来了,人一下就像是在棺材里坐着,那静死沉死沉地压着你,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倏尔就又有了动静,先是有零星散乱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急迫地走,又有人慌慌地跟上来;继尔似有人在招呼什么,嗓门压的很低,东一声西一声的;后来就有狗咬了,狗咬的很奇怪,‘汪汪’声先从村街中间传出,接着是村东村西咬成一片……很快就有了人的奔跑声,那奔跑声急切而杂乱,踏踏踏一群,踏踏踏又一群,马队一样!紧接着,人的呼喊声突然高起来了,还有咣咣当当的架子车声,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女人埋怨男人、男人喝斥女人日骂声,人和扁担的碰撞声,一时,嗵嗵嗵,嗵嗵嗵,踢哒、踢哒踢哒……连大马车和拖拉机都开出来了!那纷乱嘈杂的人声就像五八年搞夜战一样……

保松两眼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只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的保松十分诧异,他觉得不对劲。他心里说,这是怎么了?是人都疯了吗?深更半夜的,出什么事了?一定是出什么大事儿了……他忍不住朝隔墙喊一声:嫂子,出啥事了?深更半夜的,咋恁些人……隔壁没人吭声。保松又摸摸索索地来到院门口,对着村街大声喊:咋啦?这是咋啦?出啥事……

村街上的嘈杂立时就静下来了。先是有脚步声,那脚步声明明很近,保松听见人们纷乱地四散开去,小声嘀咕着,像是在躲避什么……片刻,保松脑海里“嗡”地响了一下,他一下子明白了,他明白出什么事了……

这是个躁动不安的夜呀!正当保松在家里心绪烦乱的时候,那花了保松三年心血的苹果园也正危机四伏……

谁也闹不清事儿是怎样开始的,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那藏在心中的预谋已是很久了,也许仅仅是一刹那的念头。是呀,苹果熟了,苹果就要熟了,三十亩啊,那是三十亩啊!保松眼看就要发大财了……在收秋的时候,人们见了面就这样说,也仅是说说呀,谁又能怎样哪?可是,秋凉之后,天又突然热起来,热得人心焦!这个闷热的夜晚给村人的心理暴露提供了很好的契机。秋凉了,天不该这么热是不是?更不该闷热。在闷热的九月的夜晚,蚊虫一群一群飞着,当人们睡不着觉的时候,又该想些什么哪?

可以肯定地说,有偷苹果的。一连几天都有偷苹果的。苹果熟了,村里年轻人嘴馋,偷偷地去园子里摘两个也不算什么。因此,一开始的时候,这事儿又不能完全怪在狗旦身上。这天夜里,最先去园子里偷苹果的的确是狗旦。天黑透的时候,保松家女人亲眼看见狗旦蹑手蹑脚地跳进园子里来了。那时,保松家女人正在一棵苹果树下蹲着,离他跳进来的地方并不太远。女人见他是光身进来的,穿的是白汗衫,没掂口袋什么的,女人就没有吭声。女人想,年轻人,乡里乡亲的,嘴馋,摘两个就摘两个吧。虽说是承包了,不让谁吃呢?也不能把人都得罪了。若是把人都得罪了,还怎么在村里混呢?虽说费劲巴力的操持园子不容易,还有个人情是不是?再说,只要不遭践,光吃能吃几个呢?女人眼看着他在树上摘了八个苹果,眼看着他把苹果一个个塞进束在腰里的白汗衫里……这时,女人才站起来吆喝了一声,女人说:那是谁呀……一声吆喝,狗旦失急慌忙的日奔儿跳墙跑了。

那么,又该怪谁呢?夜很黑很闷,天阴着,有雨不下。蚊子嗡嗡叫,人睡不着觉,弄得人急辣辣汗淋淋的,难道不该出来走走么。走走有什么错。这晚出来走走的人的确很多,人们就像失魂了一样,在村街上四处游走,破扇子忽闪忽闪,咳嗽声连绵不断……许是有人看见狗旦偷苹果了?还是看见别的年轻人偷苹果了……

要是天气凉爽些,早早来阵风、或下场雨,把人们心中的火气浇一浇,还会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哪?那谁又能说得清呢……

然而,午夜时分,当双目失明的保松在家里心烦意乱的时候,当保松家女人躺在果园的茅草庵里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三只看园子的狗已经死在园子门口了!狗死了,狗死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一切就像在梦中一样,园子门口一下子来了那么多人,黑黑的夜黑压压的人。人太多了,多得她看不清人脸。脸一层一层的,高高低低的,像墙一样,很厚。她已经来不及注意身后了,身后也有动静,身后的园子里像开锅下饺子一样,全是“扑咚扑咚……”的声音!她像傻了一样站在那儿,面对着那黑黑的沉在夜幕中的墙一样的人脸,就那么呆呆地愣着。突然,她像疯了一样高声吼道:干啥?你们这是干啥?来抢来了,没王法了……

随着一声吼叫,那沉在黑夜中的墙一样的人脸却迅速地四散开去,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冲进了园子!仿佛人们早就等着这一声……在这汹涌澎湃人流中,身小力薄的保松家女人像根木头似的被人挤来搡去。阻挡是不可能的,她甚至连站住的力量都没有,她先后被人踩倒三次又爬起三次……她没有一点点办法,她只有哭的份儿了。那么多人哪,哪么多的人!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人……

那铁丝网是保松全家化了一年多时间围起来的,一道道都拴的很牢。可顷刻间就被夷为平地了!园子里人声鼎沸,呼喊声、脚步声、挤挤搡搡的碰撞声、切齿的咒骂声乱作一团。人们全都红了眼了,红了眼的人们在果园里像没头苍蝇似的四下乱窜,几百道手电筒的亮光把沉沉夜空下的果园照的斑斓狰狞;一时间,整个园子里的果树也全都像疯了一样,哗哗哗一齐摇头,一树一树带‘白帽儿’的苹果像雨点似的落下来……到处都是窜动的人头,树上树下全是人头;到处都有折断果枝的“咔喳咔喳”声……虽然都是庄稼人,在这一时刻里却显得非常残,为了尽快地抢走苹果,他们把果枝全都折断了,果园里一片青气,那是果树的血气呀!树在淌血,树哭了……人们还是源源不断地涌进果园,这已经不是本村人了,邻近村庄的人也涌来了。人们从四面八方奔向果园,一个个嗷嗷叫着,简直像从地里钻出来的鬼魂一样……

在这种时候,看园子的保松家女人已经成了局外人了。她独自一人在园子边的地上躺着,眼睁睁地看着人们肆无忌惮地捣毁她一家老小化了多年心血培育的园子……天哪,老天哪!她怎么给男人交待呢?男人为这个园子眼都看不见了,她怎么跟男人说呢?有一刻,她想冲上去,冲上去跟他们拼了!可她知道,这没有用,一点用也没有。那么多的人,她一个妇道人家又能挡得住谁呢?再说,他们是一群疯子呀……慌乱中,她想,她得记住他们,牢牢地记住他们,记住都是谁毁了她家的园子。在这一刻,她的听觉变得异常灵敏,在一片乱哄哄地喧嚣里,她仔细辨着往日熟悉的声音。渐渐,她听出来了,她听见河申家女人说:“人咋都跟土匪样?这人咋都跟土匪样……”她听见满仓对他女人说:“够不够?四个口袋够不够?”她听见她的兄弟媳妇在骂她的婆家兄弟:“你咋恁笨哩?笨死你了,你是个猪,你都不会爬上去?!”天啊,这可是亲兄弟呀,一脉相连的血亲哪!连、连亲兄弟都来抢他哥的园子来了……她听见锯家那如狼似虎的三兄弟嗷嗷叫着爬到树上喊道:“占住这棵!先占住这棵……”她听见小拖拉机“嗵嗵嗵——嗵嗵嗵——”响着,这自然是广臣家的小拖,广臣家把拖拉机都开来了……她听见村长家女人嘟嘟囔囔地对人说:“俺那老鳖孙还扭捏哩,说当着干部哩,不好意思来。说法不治众,你去吧你去吧,不弄白不弄。一家伙给我了俩麻袋……”她听见老德气喘吁吁地说:“****娘,都老强梁呀!二娃家都弄回去三麻袋了。咱也没人手……”她听见坤江对他那刚上小学的小儿子说:“咋还呓怔哩?睁睁眼。爬,往树上爬,摘那大哩……”她听见国正家女人说:“你看看,都来了。俺婆子还不让来哩……”她听见老蚰嘟囔说:“看看这社会成啥了?也不讲政策。不来白不来,来了也争不过那人手多哩,俺那仨儿要都在家,抢也抢过恁了……”她听见槐说:“没有个好女人不中。说起来是个电工,啥也没人家弄哩多。俺那鳖孙女人是个病秧儿,成天哼哼叽叽,啥也干不了。看看人家援朝那女人多能干,一家伙扛一桩……”人们四下躜动,像老鼠一样乱纷纷地吞噬着果园,一边抢劫一边吞噬,果园里一片‘咯喳咯喳’的磨牙声!保松家女人再也听不下去了,她知道村里人几乎都来了,亲兄亲弟、亲戚朋友都来了,何况旁人呢……到了这时候,她才猛然想起报案的事。她心里说,不能让保松知道,千万不能让保松知道!他知道了会气死的。报案吧,赶紧报案吧……女人想到这儿,立时变聪明了。她悄悄地从地上爬起来,扭头往村外跑去。乡派出所在镇上,离这儿有十多里路哪。女人跑着哭着哭着跑着……

那异常的喧闹声使保松终于明白了。他知道那喧闹是冲着他的果园来的。人们抢他的果园来了!一股热血猛地涌到了他的脑门上,他说:我跟他们拼了,我去跟他们拼了……他激动得伸手在门旁摸了一根扁担,跌跌撞撞地奔了出去。自从眼看不见后,他很久没有出门了,刚一出门就撞在了墙上,他又挣扎着爬起来,寻着人声追去……追着追着,突然他什么也听不见了,周围静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了。他两手举着扁担,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又听见那喧闹嘈杂声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他又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追去,眼看不见的人心急呀!他一次一次地跌倒,又一次一次地爬起来,栽了一脸的血……就这么追来追去,到后来他一点声音也听不到了,他丢失了他用多年心血培育的果园……他悲怆地站在旷野里,面对一片沉寂,放声大哭,那哭声像狼嚎一样!在黑漆漆的夜里,那绝望的悲鸣在游动的鬼火中显得分外凄厉:“我是王保松,来骑住我的脖子尿尿吧!来呀,都来呀……我是王保松,来骑住我的脖子尿尿吧!来呀。都来呀……我是王保松,来骑住我的脖子尿尿吧!来呀,都来呀……”

四周寂无人声。没有人回答他,也没有人站出来和他吵架,人们都在远处的果园里忙呢……这时,风悄悄地来了。先是突兀地有了一丝沁人的凉意,只觉得身上一紧,继而狂风大作,飞尘四起,天空中亮起一道闪电,像锅底上裂了一道缝儿似的,紧接着动天彻地的“咔嚓”一雷!狂暴的雨水铺天盖地而来……

失迷了的保松怔怔地站在那儿,一任雨水劈头盖脸浇……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甚至当他听到远处传来喧嚣声时,也仍然一动不动。是的,他听到了人们四下奔跑时的呼喊和杂乱的脚步声,听到了人们负重的喘气声,可他却慢慢地蹲下来了,他木然地在雨地里蹲着,又一次伤心地哭了。这时,他似乎已不很看重人们抢去的果实,他伤心的是他竟然找不到自己的果园了。那么熟的路,他竟找不到自己的果园……

很久很久之后,雨渐渐小了,凉风从远处刮来,风里挟裹着一丝果香……闻到果香,被雨水浇得像落汤鸡一样的保松才慢慢站起来。到了这时候,他才找到了他的果园。他寻着香气一步步地朝果园摸去。他心里说,我得找到它,我一定得找到它,把它交给女人……

黎明时分,当保松家女人领着乡政府、乡派出所的人匆匆赶来的时候,果园像睡去了一样,异常的宁静……

人们看见一滴水珠缓慢地从树叶上落下来。晨风轻摇着果树,圆润的水珠儿先是那么一豆儿一豆儿的回缩,尔后猛地一长,就落在地上了。这时,人们突兀地站住了。人们就看到了那个东西,那个吊在树上的很大很大的东西,开初人们都以为那是晾晒的什么东西,像稻草人一样,轻轻地随风摆动。很快,人们的眼一下子就瞪大了——

天哪,那是人,那就是一个人呀!那是保松,保松在树上挂着……

保松家女人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了。乡派出所的人赶忙上前搀她,可女人站不起来了,女人成了一堆泥了。女人哭喊着说:“老天哪,我的天哪……”女人一边哭一边往前爬,女人是一步一步爬到保松跟前的。女人爬到保松跟前,慢慢地站了起来……

保松在树上挂着,脖子上吊着一根红腰带。那腰带是女人给他缝的,自然结实,是用来避邪的。现在却在他的脖子里挂着。吊在树上的保松身子伸的很展,脸上竟然带着笑!那笑布在这张抽搐狰狞的脸上,布在那已稍稍有些歪的嘴角上,带着让人心悸的恐怖……在吊着保松的这棵树下,还有两堆苹果,那显然是从地上捡来的苹果,苹果上带了许多泥土,还有的是村人咬一口又随手丢掉的……看到这些,女人更加伤心。男人死时是很从容的。男人很清楚他要干什么。男人的眼看不见了,可男人竟还去捡那些人们抢园子时掉下的果子,三十亩大的果园,男人爬了多少个来回呢?男人把人们慌乱中掉在地上的苹果一个个捡起来,而后才把自己挂在树上……

这时,一个乡派出所的民警从一个装苹果的筐上发现了一张纸,纸上写有歪歪斜斜的两行字:果园被抢,我不要村人赔偿损失。我唯一的要求,是让村人来看看我。

那民警把这张纸递到保松女人眼前,问:这是你男人写的吗?

女人接过来看了看,眼里的泪流下来了。男人也是高中毕业,男人的字写的很好,可男人的眼看不见了。女人默默地点了点头,而后女人又抬起头,望着挂在树上的男人……

派出所的人在忙着给男人拍照,拍了之后要把男人卸下来。这时,女人突然扑上去拦住说:“不……”

民警们愣住了。民警说:“你干什么?你有啥要求你说。”

女人很坚决地说:“男人死了,就照男人说的……”

吃早饭的时候,全村人都集合到果园来了。人们黑压压地站着,虽然有些不安,但人多势众,也并不害怕。一个个打着哈欠,揉着困倦的睡眼,相互之间还会意地笑笑。但顷刻之间,人们的神态一下子就变了……

果园很沉静,被人们遭踏过的果园虽一片狼藉却默默无语。人们首先看到的是一只苹果,一只金红色的苹果,那苹果孤零零地挂在树上,在晨光中显得五彩缤纷,又大又圆。继尔,人们才看到那挂在树上的人。天爷!那是保松。保松在他们眼前的树上吊着,保松看着他们,保松定定地看着他们,保松在晨风中轻轻荡着,脸上带着令人魂飞魄散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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