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春末,边防战争多有止息,听闻不少农家出征的将士风光而归。但征战必定是残酷无情的,回来的人多是惨状或疲惫,无不脸色苍白,多少都是伤痕无比,甚至于是白丧,几点碎银便是象征着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一日,沈家喜气洋洋的,连敖氏面色都含笑未减。
冬梅进入屋子及早的为沈明伊打扮一番,提醒她道是今日老爷归府,是否打扮的妥贴一些。沈明伊还未曾开口,安嬷嬷却出口阻止了,拿出一套素淡的青熬递给了面前的姑娘,并简单几句轰她出去了。
冬梅觉得委屈,咬唇也说不出什么。
待她走后沈明伊摇摇头,叹息道:“你何必为难冬梅姐姐,她也是为我好。”
“姑娘不知,冬梅能反得三夫人定是墙头草两边倒,为了自个什么都不顾了。”安嬷嬷边说边揣摩姑娘的面色噤声住声音,埋头干着自己手边的活计。
过了会,着装收拾好了,烟云推门而入,脸蛋被冻得通红,一个劲的跺着脚,似在雪中玩耍过一般,怀中紧抱着一个东西。一转头看到了姑娘打扮好了,清秀温雅不失小姐风度,嬉笑着三步跨上来换着她的手臂。
安嬷嬷正欲呵斥,却看沈明伊也随之笑了,点了她的眉头道:“你又到哪里贪玩去了?怎么身子跟冰棍似的?”
烟云神秘一笑,把手中的东西如献珍宝一般的递给了沈明伊,是几本书,残破的枯黄,连书角都被卷了起来。她一看不由怔住了,不明索然的翻动了几下,是两本医术,乍看里面有字有画介绍的格外详细。
“这是…”
“这是老夫人拖冬香从四姑娘那里取来的,她说姑娘身子不好,需要看些医理书多加调理。”烟云没多细想,听闻这番话后打心里为姑娘高兴,老夫人如此思索的通透说明了姑娘在她心中的地位提高了一层,如果仗着老夫人与老爷的关爱,姑娘往后的日子定不会再那么苦了。
沈明伊脸上没有多兴奋,前几日敖氏对她态度不冷不热的,如今那事过去后反而一劳永逸扶摇直上得了老夫人的宠爱甚至溺爱,不单好吃好喝伺候着,更是寻了不少夫子书籍来教导与她,念道她身子不好不敢强加灌输,每日至多两个时辰。
比起以前的不闻不问,这宠爱恐怕过甚了。
烟云看她愣神半天,不明所以,小声的唤了一句姑娘。
沈明伊方才回神笑着接过了手中的书籍,吩咐安嬷嬷藏在内屋深处。这是敖氏亲口吩咐了,笑道是这些东西从别处取来的,怕唠了偏心的口实,她一时捉摸不透也只得照着她的话做了,好在每日烟云来送书的时候冬梅都不在,否则真不知如何瞒着那个机灵古怪的丫头。
自打上次事情发生后沈明伊重新信任了烟云,她才懊恼发觉自己看错了面前的丫头。她太过小的单纯不懂事才会被大母利用了,表面是为敖氏做事,实则是处心积虑的利用敖氏对她的好感来保护她。
安嬷嬷也听闻了她口中的话,方才对烟云的态度好了些,起码是让她肯与沈明伊亲近了。
门外有人轻叩,沈明伊忙收起桌上摊着的书本,却看秋红急忙来催了,说是老爷的轿子已经到了城门口,老夫人催促着要她快些赶去。
沈明伊不敢怠慢,加快了脚步。
轿子一晃出了城门,再回此处她有种恍惚的感觉,望着威严耸挺的城墙高楼,心里一阵的发酸。如今的城楼较那一日更新了几分,像是不久才翻修好了,更是威严无比的迎接征战归来之人。沈明伊想到自个那一日愤懑无比从高楼坠下,看到家破人亡铸成的国泰宁安,那股钻心的疼痛至始至终蔓延在了胸腔中无法舒展。
她握紧的手心,脸色苍白无比,却把身旁的安嬷嬷吓了一跳。
她抚着姑娘的手掌暖在掌心里,惊呼一声:“姑娘怎么在发抖,是否染了风寒身子不适?”
二夫人南氏和敖氏听闻都回头斜着眼看她,面露担忧。
关氏上前一步,假惺惺的扶着她身子,爱怜的责备道:“若是身子不适就别来此处吹风了,虽是春末这几日正赶上变天呢,风大,对身子恢复也不好。”她低声一笑,继而又看向面前立着的老夫人,道,“大家都知道你孝顺,也不用守这些表面的虚礼。”
虚礼?她指明了这是姿态做给别人看的。
沈明伊后退一步不漏声色的离开拂开了她的手,和气的说了句:“多谢三姨娘关心,明儿只愿早日见到父亲。”
敖氏沉吟一番,似觉得两人都有礼,也担心自个孙女的身体,但看到沈明伊如此的固执站在此处也不好说些什么,吩咐秦嬷嬷将自个轿子中备用的貂裘赏给了沈明伊裹在身上。
关氏面色一白,讪讪道:“老夫人这…可是帝妃娘娘钦赐的貂裘,不太合适把。”
敖氏哼一声,不以为然:“此乃我沈家之物,明伊是我沈家的孙女,有何不妥。”她格外咬重了“沈家”二字,无意之间给了关氏脸色看,让她尴尬的下不了台。
正在此时,马蹄声嘈杂而来,马匹浑然天成粗狂豪野,仰头长嘶而来,掀起身后滚滚长烟,马上的人扯了缰绳,马蹄长提停滞在了城门口。
男子翻身下马,几步走到老夫人面前,单膝跪地拜了几拜。沈明伊一看,这不正是常年随着爹一起出征的李副将么?
敖氏面色含笑的伸手虚扶他一把,唤他起来,温和问了一句:“我儿可有和你一起归来。”
李将军神情严肃的点头,虽老夫人和善他也不敢有半丝的怠慢,老实的回答道:“末将从命先行一步告知老夫人,沈将军领着大批兵马从后方归来,不出半刻中便到了。”
听闻此话,敖氏微微舒了一口气,面露欣喜。一切的荣华富贵哪有“平安”二字更为贵重。
李将军忽而跪拜在地,拱手抬头看着面前头发花白的老人,朗声道:“沈将军在国土浴血杀敌,英勇无比,保我国泰明安,老夫人心忧百姓,善心动天,定能百子多福,长命百岁。”
敖氏一怔,面露喜色,却看身边小辈也随之跪了一圈,也随李将军齐声道:“恭贺老夫人洪福齐天。”敖氏心中甚是得意,面露慈爱之光,殊不知比起荣华富贵洪福齐天,她更愿意过小家小辈清幽平淡无忧无虑的日子,不由心生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