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开春将之,一场雨淅淅沥沥的不停,往日来她喜欢热闹的气氛,丝竹箜篌无一不爱,总是捏了步子跑去邻房唱曲的伶人房子里听着,但如今,她更喜寂静,如今听到这连绵不绝的雨声更加的闹心了起来。
这一日,几个婢女毕恭毕敬的敲开了房门,点头哈腰颇为客气,说:“刘妈妈相见姑娘一面。”
悯瞳未停止手上的动作,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挑了眼皮子看着面前的几人,问:“在哪里?”
领头的婢女没有抬头,沉声说:“回姑娘的话,妈妈在窑居里。”
窑居,也就是刘鸨儿给自己所住的阁子起的名字。听闻大家闺秀的宅子前总有匾额,无不提山水作画或是名人书法题匾,她也就多方打听请的一个远近有名的书画公子提了个匾额,思前想后又不是什么好地,怕遭人唾骂误解误了生意,只得笑说:“既然是窑子,那就取个窑字好了,另行加上什么字公子自己看吧。”
那公子也耳闻了刘鸨儿的霸道和厉害,言谈举止也是颇为客气,不好盖住了鸨儿的本意,随声附和:“窑与瑶同音,誉为美好珍贵,使得整个屋子蓬荜生辉啊。我看不许再加什么累赘,单这个字便可不需多加什么。”随即大笔一挥,一个“窑居”就这么挂在了最顶。
往来的姑娘总是掩口轻讽。窑子?可真够明白的。
悯瞳心中有些狐疑,往日里来刘鸨儿总是不喜让别人进入她的宅子,而今为何请自己前往?
领头的那人等了半天得不到回应,有些急了,抬头大眼睛盯着发呆的姑娘。一旁的温若颇有眼色,推了几下姑娘的身子,后塞了几个铜板在小厮的手里,笑说:“待我们姑娘梳妆打扮一下,自当独身前往。”
几人面面相觑,听出了她话语中赶人的意思,只得悻悻的退下。
温若翻出一个华贵的匣子,素手捻起几个朱钗在悯瞳的头顶比划着。叉了几个,又正经看了几眼,摇头,又去翻另一个盒子,那认真的劲头颇像是出嫁,她边打扮,边苦声的抱怨着:“刘妈也真是的,姑娘的身子还没有好全,怎地让她下地走那么远的路?”
悯瞳脸上挂着淡然的笑意,合了眼睛由她扑粉,安慰说:“我这几日身子大好,也多亏了她送来的补药,命是自己的,莫要怨天尤人。”
温若这才收了嘴,脸色酱青依旧很难看。
待打扮好了,温若上下扫视了几眼,格外满意,又问她:“姑娘,看这样子怎么样?”
悯瞳没看一眼,点头道:“我看不来,楼子里一群光鲜亮丽的美人都快审美疲劳了,你常日里来常做打扮,你说好了就好。”
温若在自己之前已然换过了三个姑娘,每每伺候的一丝不苟,出来爱热闹这点常被抓到呵责一顿,但都没有闹到鸨儿那里去,人也激灵能干,还是一个“万事通”。姑娘们自然喜欢的紧,就怕她在外惹是生非的被别人换走了去。悯瞳觉得,这次再重回这里,鸨儿对自己的态度也改观的有些太大了。
路过了梅子园,一个拐角就看到了斑驳琉璃的青砖瓦,混混然有些晃眼,雨水冲净了下方的泥泞和斑点,更显的尊荣华贵,对于自己宅子的装点刘鸨儿可是花了大笔的财富,丝毫不吝啬专注于一砖一瓦,连从柱子的木头都是上好的檀木,闻之沁人心脾,也烙得不少口实,矫情,做作尔尔。她一心想如一个大户人家小姐一般的生活,早有听闻她是一家大户人家的婢女,后因勾引少爷被赶出了家门,最羡慕的莫过于举止端庄素雅的官宦之女,然鸨儿这个帽子却扣在她头上压得很是严实。
悯瞳不做多想,晓得刘鸨儿是十分惜时的人,急匆匆的过了园子,一侧的温若生怕她摔着,低头紧看地面,很是谨慎,不多会,便来到了窑居。
刚走近几步,就听到里面隐约传来嬉笑的声音。
她微微一怔,刘鸨儿这里已经太久不曾有人走动了,能邀请来此处的人身份必定大不相同。她不敢冒然的上前请安,只得在门外探听几下里面的虚实。
只听一个娇俏的声音柔柔道:“林公子,怎么这么久不来?恐怕是把我姐妹几个给忘了吧?”
悯瞳脚步一顿,林公子?他今日怎会突然来访?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一清丽的伶人拉开了房门,一看门外的人,脸上表情有些惊讶,但仔细辨认出来有八分是装出来的,她眉眼笑的弯弯的,说:“呀,绾姬,你来了啊。”
面前之人看着眼熟,左右思索无果,又不似新来的伶人过分的拘谨。仔细辨认了这妆容出自哪个婢女的手里,悯瞳有些惊讶的睁开了眼睛,面前的人可不是着窑子里最不讨喜的午惜么?
对于富贵奢华,白溪有些厌恶。自打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她就褪去了一身华服,甘心过她平淡的生活。她的眼中自然波澜不妒的,也随之笑得淡然:“几日未见,妹妹漂亮了许多。”
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妒忌和吃惊,午惜的脸色很是难看,但随之的话却被她听成了奉承和羡慕,心情也有了些许好转,提着扇子轻掩朱唇,咯咯的笑了起来:“再美也比不上姑娘,谁不听闻姑娘差些都被赎出了窑子,而我们这些胭脂俗粉的,哪里见过些什么大手笔的公子。”
悯瞳紧咬下唇,方才要回口,却听见屋内一句发话:“外面的是悯瞳么?有贵客拜访怎还不快些进来。”沉闷的声音,已经听出了话语人的不耐烦。
悯瞳强压住心中的怒气,舒了口气,拉着衣袖准备往里迈,衣角却被午惜拉住了,只见她抿唇微微一笑,道:“可莫要得罪了今日的贵客,否则以后你在窑子里的生活可要难上千百倍呢。”言罢,扭着腰纤纤玉步走了出去。
温若先上一步敲了敲房门,得到了准许后才推门而入。
一映入眼帘的便是端坐在左侧位置上的林公子,身旁紧随着的是一个样貌清丽的女子,虽长相不是倾国倾城却有让人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兴许是对此处太过陌生,坐立不安的感觉毫不顾忌的表露了出来。
刘鸨儿脸上堆着笑,招呼着悯瞳往前,手一点向两侧的贵客,嬉笑道:“此乃我今日的贵客,一个是常来的林家五公子,一个是沈家的三姑娘。”
唤作沈家三姑娘那人的身子明显一僵,不情愿的起身道:“今日打扰多有不便。”
方才隐约觉得面前的姑娘熟悉,如今才突然恍悟,不就是那一日在船上来买香的姑娘么?以前还觉得这姑娘气质不同一般,没想到是沈家的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