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逸寻。道友若无旁事,不如就此别过,我急着赶路。”话不投机半句多,逸寻起身,扫了他一眼,转身欲走。
轩辕镜明拂尘一甩,拦住去路:“我看你想渡江,怎么折回来了?灵石不够?我这里有。”
他手里握着一个乾坤袋,逸寻抬头,着实不敢相信:“你借我钱?”
“为何不借?我的钱算利息,不多,一日一块灵石。”少年大大方方地递过来,“记得还到红霞殿。”
逸寻仔细看他脸色,确认他真心借钱,伸手过去:“道友的钱,我会还的······”话未完,乾坤袋就被嗖地一下收了回去,徒留一只尴尬的手保持拿袋子的动作。
轩辕镜明熟视无睹,偏头道:“对了,刚刚忘了说,这袋子里装了三千上品灵石,你怕还不起。为表歉意,还是让我亲自送你上船吧。”
他露出明媚的笑容,叫逸寻心头哽住的一口怒气不上不下,生生咽了下去。勉强顺着他的意思点点头:“那有劳轩辕道友了。”
走到半路,逸寻忽觉得不对,他送自己上船也要付船费,依旧她欠钱,这钱怎么算?还是不还?
轩辕镜明没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而是笑眯眯地送她上了一条小船,付了灵石,友好地道:“逸道友,一路保重,若你成为我师妹,我会好好关照的。”
“多谢。”他目光饱含深意,逸寻没细想,只挎着乾坤袋,三两步上了小船,生怕他反悔似的。
“再会。”轩辕镜明目送小船离岸,微微笑着。
“再会。”逸寻说完钻进船篷。
船行不到一里,听船夫闷哼一声,脑袋上扎了一支冰箭,噗通栽入江中,沉没无影。船上另有两位船客,纷纷出船篷查看,逸寻紧跟其后,见船夫死了,船桨飘走,而河岸上站着一位蓝衣少年,手里玩着一把小弓,十分得意地望着他们。
逸寻似乎看到他在说:“祝你一路顺风。”
另两船客自然也瞧见了,不由怒目瞪向她:“你什么人?有仇家在,居然拉我们下水,想害死我们吗?”
“我怎么知道他会耍阴招!”逸寻脸色漆黑,来不及咒骂轩辕镜明,船打着旋儿,开始摇摇晃晃,她扶着船沿,咬牙切齿地道,“眼下离岸不远,当务之急是呼救!”
“真是晦气,被你坑惨了。”那两人反应过来,连忙抛出各种符箓,又从棚顶拆下木板,充作船桨,朝岸边划去。
一阵手忙脚乱,三人划了半刻,逸寻渐觉奇怪:“船怎么不靠岸,反而越来越远?”
那名中年男子突然大叫不好:“糟了,我们中了蜃鬼的魇,我们划向岸边时,恐怕已经中了计,没有跟着天灯,如今为时已晚。”
另一人听了,愁眉苦脸:“听说失了天灯指引,无人能渡过苍茫。难道要等死?”
中年男子好歹沉稳,安抚那人:“贤弟莫慌,运气好,或许能在途中遇上天灯,只要看到天灯,一定有救。”
三人在船上呆了半天,那两船客坐在船头,不与逸寻交流,她呆在船尾,眼巴巴地望着远处,生怕错过一线生机。
“快看,天灯!”年轻一些的男子猛地起身,指着天边的一方明黄色的光斑。
“快划桨!”
三人齐力朝光斑划桨,那光斑飘飘悠悠,忽远忽近,他们追着光斑划了一天一夜,仍追不上天灯,周围也未遇见其它船只。
潜意识里,他们已知道自己跌入了蜃鬼的另一梦境,但内心拒绝相信,仍锲而不舍地追逐那飘渺的灯影。
“嘭!”且听巨大的一声响,船身猛震,继而从中破开一个大口子,冰冷的江水争先恐后地涌进来。
小船撞上暗礁,那两人腾空而起,各自立在一块浮木上,中年男子祭出飞行法宝,朝逸寻道:“道友,船要沉了,我们先走一步,你也快走吧。”
逸寻坐在船篷上,等两人走远,水渐渐盖过船顶,她抱着船板,在江水里漂浮一阵,江水刺骨寒冷,透着凉气,不过一刻钟,已四肢僵硬,呼吸中吐着烟雾。本想祭出金刚笼,但无天灯引路,灵力也支撑不了太久,并非长久之计,不如先躲进洞天福地。
解下灵兽袋,眼睛一闭,睁开时,周围鸟语花香,生机勃勃,逸寻施了清洁术,拧干衣裳,走到通天瀑前。
她法力不够,无法透过洞天福地窥看外面世界,如今情况相当于与外部隔断了联系,除非她得到洞天福地的承认,成为其真正的主人,随意控制洞天福地。
通天瀑飞流直下,在深潭里溅起朵朵水花。逸寻踩着浮石,一块一块蜿蜒其上,当踏上第三十三块时,水珠迸发,水汽氤氲,淋得她透心凉。她不断擦眼睛上的水珠,走入巨瀑中。
水流的冲击自上而下,轰隆隆作响,砸在头顶背脊,振聋发聩,胸腔颤动。逸寻脚下一软,差点从浮石上掉下去,她趴在浮石上,感受肉体和重压的对抗,努力调整呼吸。
仇九峰曾提到,利用山川水流等自然之力锻体,打通奇经八脉,把肉身锻造成坚固的法宝,乃体术的基本修炼之法。逸寻想,通天瀑正是锻体的绝佳场所,况且她隐约看到瀑布后有出路,若进去一探,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但才踏入瀑布就动弹不得,要穿过瀑布,起码有几百块浮石,不知到达瀑布另一端需要多久。
冲刷时间愈来愈长,疼痛随之加剧,逸寻稳住身形,咬紧牙关,又坚持了半个时辰,才踉踉跄跄地跌出瀑布。她抹了把脸,刚爬起来,准备踩着浮石回去,身子却一跃三丈高,飘飘然掠过两块浮石,轻灵如燕。
逸寻惊异不已,又轻盈地跃过几块浮石,渐渐掌控了力道,回到岸边。灵力因抵抗水流重压而流逝,她急忙盘膝坐下,吐纳灵气,当窍穴和丹田都补足了精力,重新跃入通天瀑。如此反复,过了三个月,已挺进了五十多块浮石。
后来,她每次锻体,心中默背仙灵朝鹤诀,领悟口诀中奥义。
仙灵朝鹤诀是门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的法诀,练气期以基础为重,要求身体的坚实和韧性,不仅需锻体,还需练柔术。口诀有专法,将身体摆出各种刁钻姿势,有的单腿独立,有的振翅欲飞,有的昂首长啸,如仙鹤百般姿态。
逸寻潜心修炼,体术突飞猛进。同时,她翻看冉月给她的《小般法门》,找寻适于修习的法术。
玉简记载的法术五花八门,千变万化,不过多为噱头。她找了几个实用的法术,像神行术,可日行千里,玉简里有千里传音术、龟息大法、聚灵诀和易容术的修习之法,还有道家一叶障目和佛家大日敝天的幻术。
逸寻先修炼神行术,神行速度太快,常常一头撞上大树巨石,为将其运用熟练,吃了不少苦头。
欲速成神行术,需行万里路。
逸寻翻山越岭,攀陡峭山岩,游湍急河流,以加强神行的难度。
时间不知不觉渡过大半,已许久未去枯山了,逸寻操起神行术,不眠不休,不过五天,就来到枯山脚下。
乌唳看到她时,以为见了鬼,之前逸寻一直未联系它,此时跑得满脸通红,整个人如一朵盛放的花朵,生机喷薄,比上回看去又有不同。
“你怎么来了这里?”
“我跑来的。”逸寻把洞天福地外的事说了一通,不等乌唳回答,她自顾走入光幕,“我要开始参悟了。”说罢,两手握着枯山石子,眼睛一闭,陷入冥想状态。
石子上的吞噬法则被源源不断地消耗,相比巍峨的枯山,被融化的部分只是大海中的一小股水流,微不足道,她的力量仿佛螳臂当车,精卫填海。枯山上的吞噬法则雄厚,连洞天福地都奈何不了,她清楚自己的实力,不会白白浪费精力。
每每陷入吞噬法则的恐惧,丹田深处灵雾散开,露出其貌,绿莹莹一颗碧珠,鸽子蛋大小,青翠欲滴,凝结了精纯的灵气,沉沉静静地浮在那里。
一旦碰上吞噬法则,丹田自发迎上去,与它水火不容,不死不休,屡屡斗法而消弭吞噬法则,丹田会更加饱满丰润,像一颗青涩的果实。
逸寻感到里面所蕴含的庞大能量,自灵根损毁,丹田慢慢脱离掌控,她无法操控,也无法窥视其变化,轻易拨不开围绕在外的灵雾。
她发现与原始二元抗衡的丹田里似乎藏着了不得的东西,但她有一种预感,它并不属于自己,虽然长在自己体内。
内视身体,灵根半残,幽冥鬼火吸附于上,在幽蓝的火光中,新芽静静生长。
身体的情况如迷云般困扰着她,百思不得解,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往返于枯山和通天瀑间,浑不知过去十多年,体术和法术都已练气十二层大圆满,却迟迟不得筑基,不知原因。
当跨过通天瀑下五百块浮石,她才恍然明白,大概筑基的契机就在这里。
跨过最后一块浮石,揭开那层朦胧的水帘,站在平实的一方山洞中,逸寻怔愣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