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临川平原一望无垠,青黄相间的原野上,一辆看似普通的黑色马车自东南疾驰西北,速度之快,让人忍不住惊叹乍舌!
叶仰天微微抬头,一座高大的雄城映入眼帘,初晨的阳光将青石砌成的巨大城墙映得微微发红。偌大的城楼上撰刻着两个朱红大字:寿春!虽然现在已是深秋,万物颓败,但是这两个字却处处透着一丝丝蓬勃的生机,给人一股春风般的暖意!
这座坐落在楚国东北部的大都市,商楼货铺林立,长街巷道纵横,来往游客行商,江湖侠士络绎不绝,几乎要将整个寿春塞满!
叶仰天穿行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两旁的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他的情绪不免有些焦躁!嘈杂的环境让他无法静下心来思考。法家云天殿的位置至今仍无半点线索,甚至根本就听不到有关法家的任何事情,似乎法家突然就从人间蒸发了!他不禁有些迷茫,是不是该换个方式来寻找头绪?
寿春人杰地灵,百年前这里曾经是楚国的国都,只是后来一些莫名的原因,把都城迁到了纪南。就连医家也曾有些门人弟子在此驻留过数十载!不过这都是些往事,鲜有人提起,而今这里鱼龙混杂,比之吴都更甚数倍。一个身着奇装异服,背负四把短剑的少年虽然有些少见,却不显得扎眼!
“那王驼子又来说书啦,大家快去看哪!”街上有人突然高呼一声。
“是嘛,快去看看,今天是要说哪段!”
“快走快走,晚了就没地占了!”
街上几名玩耍儿童也拔腿跟随人群跑了过去,嬉闹着大叫:“走咯走咯,去听驼子爷爷说书去!”
拥挤的街道忽然空荡开朗,几个货铺老板无可奈何地懊恼摇头叹气,嘴里恨恨嘀咕着:“这王驼子一来,就把生意给搞砸了!”
一些老板干脆关了铺门,拿了张高脚凳子屁颠颠地跟在后头,看样子也是要去听书了。
叶仰天要了两个包子,向老板问道:“这个王驼子很有名么?”
老板尴尬地笑道:“可不是嘛,你看他一来,人都跑光了。我们这些做小本买卖的,有三怕,怕兵怕痞怕驼子!这驼子,就是那个说书的王驼子!”
“那他都说些什么玩意?”叶仰天很好奇,一个说书的影响力居然如此巨大,有些太不可思议!
“我也没怎么去听过,大概都是讲些千年万年前的妖魔鬼神之类,这些事都是胡说八道的。不过现在的人啊,就喜欢这些!”
“他每次来,搞出这么大动静,城卫军没人管么?”
“城里的军爷也都爱听他说书,经常请他进太守府,有了这层关系,谁还敢管……哎……这人怎么突然不见了!”老板说得兴起,转头却发现已经没了少年的踪影!
寿春城东的永春大街,自北往南走百步左右,这里有座十丈见方的石砌高台,高不过四尺,四面都有台阶。高台上满是斑驳的黑紫色块,像溪流般一直延伸到台阶下,深深地映入石质中,任凭风吹雨淋也无法洗去!这里本是砍头的刑台,不过早已废弃多年,如今自然不会有人在意!
此时台上站着一个削瘦的老者。他后背高高鼓起,像是驮了个大龟壳,一看就是个驼子。一身粗布长袍满是褶皱,却很干净,也许是洗的次数太多,暗淡发灰长袍已经无法分辨原来的色彩!干瘦如老树皮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眼睛微眯。老者右手握着一杆一丈长的细竹,梢上挂着一面土黄的小旗,上头用黑墨写着一个大大的“说”字,几乎占满了整个旗面!他正是闻名寿春的说书人王驼子!
台下早已围满了人,一层又一层像是一大群找到食物的蚂蚁,将高台四周堵的水泄不通!人们都在窃窃私语,却不敢大声喧哗,唯恐声音太大,听不清王驼子说的内容!叶仰天站在人群外围,遥遥凝望王驼子。他似乎感受到了叶仰天的目光,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王驼子浑浊的眼眸深处突然射出道道精光,叶仰天避之不及,感觉像是直视盛夏午时的烈日一般,眼睛一阵刺痛,脑中如遭雷击,他急忙闭眼扭头。身子微微晃了晃,总算站稳,没有一头栽倒在地!
叶仰天蹙了蹙眉头,知道自己又碰上了一位高手。目光凝成实质,这需要多么强大的修为才能做到?他无从知道,至少今天为止这是第一次碰到!他也不知道突然从眼睛钻进脑子里的那道光是什么,像是内力又不是内力,强劲又怪异!九州将乱,隐于世外的高人像雨后春笋般一个接一个地从不知名的角落里钻出来。而他最担忧的是不知道他们究竟会不会突然出手!
王驼子的头已经看向了别处,叶仰天盯他了好久,也没见他再次转头,似乎刚才一切都是幻觉!然而脑中微微回荡着的眩晕感告诉他,那是真的!
大概是满意今日到场的人数,王驼子微笑着点头。众人知道这是快要开讲了,纷纷鼓掌。王驼子伸出左手轻晃,示意周围的看客听众安静下来。
王驼子张了张嘴,开始说道:“老朽王十二,因年老背驼,所以又被笑称‘王驼子’!老朽在这楚国寿春说书已有三十多年,每每看到能有这么多人给老朽捧场,都激动得热泪盈眶啊!”他说着竟然真的停下来,抬起左手,用袖子拭了拭双眼。
叶仰天听的明白,开头这句有意无意的自我介绍多半是说给他听的!看着老者那袖口居然真的有湿痕,叶仰天暗暗赞叹了半天,果然是天生说书的料,说哭就哭,一点不含糊!不过这个名字倒是奇葩,与墨家六兄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该不会这个王十二真有十一个哥哥吧?叶仰天似乎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十二个手拿竹旗的驼背老头,在大街上站成一排,每人手中竹旗上的大字各异,连起来正好是“大家快来一看,十二兄弟说书”!
王驼子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以前老朽讲的都是万年前九州大地上妖魔鬼神的传说,想来大家已经觉得腻了。今日不提旧事,而是最近几十年发生的一些鲜为人知,或者众所周知,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趣事!话说四十五年前,九州众国......各国终于达成协议,宣布停战!”说到这里,老人又顿了下,突然问道:“诸位可知道,众国为何会停战么?”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只听到有人悉悉索索的小声谈论。
“这个好像没听人说过啊!”
“是啊,这都是各国的隐秘,我们如何得知?”
“我猜是诸国连年战乱,有些消耗不起,故而达成协议!”
“言之有理!”......
“哈哈,诸位虽然猜测的有些道理,不过当年导致诸国停战的直接原因,是儒家和墨家两家同时出手!两家体会九州亿万百姓疾苦,因而......二十年后,儒家为了天下百姓所想,在九州各地兴建学堂,实乃天下万民之福啊!”王驼子说得眉飞色舞,慷慨激昂,听众连连点头,低声称赞。
叶仰天心中疑惑越盛,儒家的人不是一群傻子,不然何以立派数万年,这样广招门徒很可能遭到众家联手攻击,然而这些年来从未听说儒家遭受袭击,学堂开办得如火如荼!更不明白的是儒家为何根本不教授修行之道,而是让学生们去读那些晦涩不堪的圣贤之书。这样做,儒家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王驼子干咳两声,继续道:“又过了十年,也就是太初十年,儒家突遭大祸,一夜之间被人血洗二十八座学堂,那真是人间惨剧啊......学堂的先生们无一幸免,被人屠了个干净,就连那些镇守学堂饱读圣贤书的大贤者也死了四个!”
说到这里,周围一片寂静,王驼子说到这里似乎也有些缓不过气来,停下来深吸几口。听众们似乎亲眼目睹了那场鲜血淋漓的惨案,一个个觉得手脚冰冷发麻,似乎被冻僵在地上,甚至连呼吸都觉得无比艰难!叶仰天大骇,脑海中仿佛发生了惊天的爆炸,当年居然还有这种不为人知的密案。这很可能是十二家其中之一,甚至是多家联合下的黑手,结果就是儒家吃了闷亏却不敢声张!
场中终于有人回过神来,相互小声嘀咕。
“唔,太惨了,凶手真是胆大包天啊!连儒家也敢惹!”
“咳咳,这明显就是能和儒家相提并论的势力做的!不然儒家何以就将此时揭过不提!”
“也许凶手行事太过隐秘,儒家无迹可寻,也可能儒家早就揪出凶手,将他们一一处决,只不过此事说出来太丢脸面,儒家羞于提起!”
“我们在这瞎猜什么,还是听王驼子继续讲下去!待会自然见分晓!”
“呵呵,诸位不用再猜,这件案子的凶手至今无人知道,老朽虽然通晓万事,但是老朽依然是人,是人便不会知晓!”王驼子呵呵一笑,突然把话锋一转,说起了另一件事情,“九年前,越国吴都发生了一件大事,相信大家早就有所耳闻!”
台下顿时唏嘘一片,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九州无人不知,就连几岁大的孩童间都渐渐流行开一个名叫“抢破书”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