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仰天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利剑破碎重归于光线的瞬间,一道若有若无细小如针如线的黑影遁入其中。与此同时,那个身形稳健一如山岳的壮硕大汉,身子不禁晃了一晃!也许这些并不意味着什么,一切危机似乎都已经化解。
“想不到,你这么怕死的一个人,居然会不带上你那一身视若生命的宝贝。虽然那东西在别人眼里看来只是废铜烂铁一堆!”雕花的木栏微微晃动,一层淡色的水汽朦胧,氤氲之中走来一个年轻女子。
一件纤薄的轻纱裹身,鲜艳的红色如同熟透了的石榴。雪白如藕的玉臂微垂着裸露在外,裙摆下露出的小腿被一双镂空的艳红长靴包住。穿着凉爽,丝毫不受这个寒风刺骨的冰冷季节的影响。她黛眉微蹙,薄薄的唇角挂着一丝未干的血迹,洁白如玉的脸上满是厌恶的神色。然而正是如此,才将她的冷艳显得淋漓尽致!
少年不会关心来的究竟是个女人还是男人,也不会关心这个女人长得是不是很漂亮。他只是注意着女人嘴唇边那丝淡淡的血迹,注意着她是否受了伤,伤得重与不重。这种级别的高手对决,他不知道还能否有机会活着走出这间小茶楼!唯一让他还有些许侥幸的是,从刚才小厮遣散茶客来看,这个女人似乎并不会伤及无辜。然而这只是他的推测,这个女人究竟安的哪门子心思,谁也无从知晓。也许这只是女人所使的障眼法,也许这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黑暗前的黄昏!如此境界的高手,怎么会在意凡人的死活?就像是世人从来不会在意一脚碾死多少只蚂蚁,海兽从来不会关心一口吞下多少蜉蝣!
伍三粗在见到这个一身红衣的女子时,脸色霎时变得阴沉凝重起来。他知道她是谁,他知道她找他是为了谁!他伸手轻轻揉了揉两边太阳穴一隐一现律动着的青筋,脑海中的眩晕感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加强烈。他终于知道了那兰花一般的奇异香味是什么!
“我也想不到,像你这样倔强的一个女子,居然学会了下毒!”伍三粗一脸的愤慨之色,即使对方是个女子,他也难以接受他的对手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老娘就是要学用毒怎么了?老娘就是喜欢用毒怎么了?老娘就是对你下毒怎么了?不服?有种你现在就来砍我!”女子突然黑着脸冲着他大声咆哮。
她突然又放缓语调,嫣然一笑道:“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了,这种产自西域无峰山上的鬼手幽兰奇毒无比,即使是你这种境界的高手也无法抵御。虽然不足以致命,但半个时辰内,若要强行运转功力,你可以试试。中毒不是闹着玩的,我也没心思和你说笑。”
伍三粗虽然没有听说过这种奇毒,但是脑中传出的剧烈眩晕感却不敢让他轻举妄动。一个在修行路上走了数十年,冲破了一道关隘,到达一片崭新世界的人,怎么也不会莫名出现身体上的不适。唯一的解释就是如同那女人所说,真的中毒了!
叶仰天地头心中冷笑,毒?他最不怕的就是毒了,什么是命中注定?这就是命中注定!他不知道为何会对月萧的话深信不疑,难道只是那天那个女人临走落下的一滴热泪?或许这些只是临时搪塞自己的理由。
“事到如今,你究竟想要怎样?”
红衣女子轻啐一口,愠怒道:“你问我想怎么样?老娘还想问你,你想怎么样?天下不太平,日日死人,怎么就不见你死?你说,你为什么不死?你大声告诉我,你为什还不死?”
疯女人见多了,反而见怪不怪,至少面前的红衣女子还比不上他那个便宜姐姐来的怪异。叶仰天心中有些打鼓,即使自己万毒不侵,在她面前依然不值一提。或许根本不消她动一根指头,只是一个眼神看来,他就已经死了。他忍不住抬起头想要看看这个女人的眼神。
她也终于注意到了一边的这个少年,没有杀人一般的眼神,她只是冲他微微一笑,就像春风一般和煦。四目对视,少年有些惊愕,茫然的目光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收回来。
“小弟弟,姐姐长得漂亮么?”她轻启朱唇,柔声问道。
这个女人果然也是如此不着调!她和伍三粗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倒是先有心思和一边是少年扯上了那个让他快要吐血的问题。
“我已经有了一个姐姐了!”叶仰天绷紧的心弦骤然放松了些。虽然他很是不明白,为何这些奇怪的女人会热衷于做他姐姐。也不明白为何这个女子能在‘老娘’与‘姐姐’这两个角色称呼转换地如此从容!
“那与我无关,你只要告诉姐姐我到底长得漂不漂亮?”红衣女子似乎已经暂时忘记了旁边那位坐着一动不动的汉子,或者说已经暂时忘记了她为何而来。
“应该……是漂亮的吧!”她确实长得很美,叶仰天也不否认。然而‘漂亮’这两个字,他只记得曾经和小糖在一起的时候提到过,时隔八年,此时说来怎么都觉得十分生涩拗口。于是从他嘴里蹦出了这句很是惹人恼的话!
红衣女子的脾气包括刚才在内伍三粗领教多次。他深知少年这种不伦不类的欠揍话一定会让这个女人暴走。
事实和想象终是有别,红衣女子竟然依旧笑颜如花,她轻摆着双臂,向前迈了几步,走到了少年面前。她弯下被衣群勾勒紧束的细腰,侧着头把脸凑了过去,压低声音道:“那么小弟弟,你想不想亲姐姐一下呢?”
鼻间充斥着女子独特的清淡体香,叶仰天的心神一片荡漾。女子身上的淡香有一种奇异的魔力,靠近细闻便会让人迷醉其中。但那随之而来的低声细语,仿佛夜半惊雷,一下将他从睡梦中打醒。
一旁的伍三粗惊得瞪大了他那双鸡蛋般大的眼球,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何突然转性,居然变得如此温柔可亲。少年有些无措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大汉,喉结微微蠕动,似乎想要向他求救。这个大块头没事时比谁都凶狠,一旦中毒就彻底焉了。
一时间,三人都没有说话,茶楼里突然静地可怕。
“只要你叫我一声姐姐,然后过去杀了那个傻呼呼的大个子就可以满足你哦!”她见少年迟迟没有回应,便冲他笑了笑。
“你闹够了吧!”伍三粗终于开口道。
“急什么,等会就来收拾你!”红衣女子扭头怒道。
少年的嘴角努了努,缩在衣袖里的手肘动了动。红衣女子轻咳一声:“小弟弟,可不要打什么坏心思,做什么小动作哦。把那东西交给姐姐吧,这可不是什么好玩具,当心走火伤了自己!”
叶仰天心中叹息一声,如此近的距离下,终于还是瞒不过她敏锐的灵觉。他无奈地从衣袖中抽出那只黝黑的金属笛子。极不情愿地递了过去。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两者差距太大,没有丝毫逆转形势的可能,他不得不低头。
“这就当是送给姐姐的见面礼吧!虽然难看了一点。”红衣女子素手接过笛子,只是草草一瞥。手中的笛子一转,红芒闪过,便消失无踪,不知道被她收到哪里去了。
女子翻掌探出五指,少年背后的四把短剑倏倏地蹿了起来,绕着三人飞掠数圈,最终嗡鸣着盘旋在她的手掌上空。她睁着那双如秋水般清澈的眼眸,好奇地盯着那四把造型奇异的短剑。
“好剑!”她忍不住赞叹。
伍三粗皱眉凝视,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之色。他隐隐约约中,感受到一股异常危险的气息。叶仰天比任何人都要紧张,其余三把剑怎么样他不会关心在意,唯独最后一把,这是父亲道别时最后留给他的东西。正因为短剑珍贵,更是意义非凡,他才把另外打造了三把,以混淆他人视听。但是眼前这个女人显然不是这么好糊弄的!有着如此恐怖的修为,阅历与眼光怎会不超于常人?
他看得出来,这个女人在出口称赞的时候,眼神始终只是盯着其中那与众不同的一把。其他三把被她完全忽略摒弃在外!一种想要夺回短剑的强烈欲望从心底滋生勃发,游遍全身,将他全身的伤痛疲软驱散得一干二净!
“把剑还给我!”他双眼一片赤红,眸子里射出的寒光隐隐透着一丝细小却狠厉的杀意。
红衣女子感受着少年那冷冽的目光和不容置疑的语调,知道这把剑对他来说一定极其重要。不过她感到疑惑不解的是这个看着不大的少年怎么会有这么一把奇异的短剑。以他目前堪堪修为,根本不足以保住它。
“可以告诉我,这把剑从何而来么?”红衣女子目不斜视,依旧盯着那把飞旋的短剑。
“不可以!”
有些东西,叶仰天并不想搞得人尽皆知,即使那只是一件很细微的事!
“如果我非要将它拿走呢?”她转过眼神,带着挑衅的意味说道。
“不死不休!”
“那好吧,还给你!”红衣女子将手收了回来,那四把短剑十分配合地又飞回少年背后。
剑入鞘中,失而复得的兴奋劲让面色苍白的少年脸上多了一点点血色。不管这个女人来此究竟是什么目的,他的心里都有了一丝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