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别再说了，我……”听得夙瑶如此说，夙璇只觉酸苦辣涩诸般味道一并涌上心头，难以形容。
虽只闻寥寥数语，夙璇也能想象到当年夙瑶的心情与处境——掌门与重要的长老悉数身死，那些偏一些，离权力中心远一些，侥幸存活下来的长老与辈分高的弟子对掌门之位虎视眈眈，寥寥无几的隐居长老暂且镇压了这帮野心家，却又不愿意耽误自己的修行，再度出山，接如烂摊子一般的琼华。
在这种情况下，夙瑶不得不接这个烫手山芋，还没享受到成为一派掌门的风光，就要面对一个残忍的，无伦怎么选择，都会引来许多人指责的局面，被迫在三个师兄弟姐妹中，选择谁生谁死。
旁人或会恶意揣度，认为夙瑶故意弃师兄师弟而选师妹，就是觉得唯有师妹不会与自己争掌门之位，夙璇却知不可能。对玄霄，夙瑶能冷静理智地思考，觉得望舒宿主离开玄霄就没用，死了也无妨，但对玄震……若是世间有以命换命之法，夙瑶定会舍弃性命，也要换得玄震活下来。事实上，对于师姐竟选择了救活自己，夙璇都有些不可思议。
“你莫要奇怪，我……”夙瑶沉默片刻，方硬邦邦地说，“若非妙法长老为救我而死，玄震之毒又无力回天，我亦不想做出此等举动。但事实既是如此，玄震苏醒一次，探查过你的情况之后，说比起寻不到五毒珠就只能用水灵珠拖时间的他，只需水灵珠救命，定能更上一层楼的你，才能对抗起十九年后，或许越发强大的妖界之主。”
几番得知熟悉之人的死讯，夙璇原以为自己已能泰然处之，谁料听闻师尊的死讯，仍旧悲恸难以自制。
见师妹踉跄，无法维持笔直的身姿，提及往事，本就伤心难过的夙瑶心中一软，放柔了声音：“宗炼师叔在妖界之战中也受了不轻的伤，加之寿元将近，唯一心一意教养他代玄霖师弟收的徒儿罢了。由于我冰封玄霄，以及逐人下山之事，他对我心中存了几许不满，若见你苏醒，定会极为高兴。”说不定还会趁着自己在世，有几分脸面，将慕容紫英托付给与玄霖关系甚好，人品又很是过硬的夙璇。
听出夙瑶话语中带着的几分不满，夙璇未发表任何意见，只是问：“逐人下山？”
“不错！”夙瑶冷冷道，“琼华子弟良莠不齐，竟有那么多贪生怕死之辈，思及十九年后与妖界对决，心生退意，趁我刚登山掌门之位，位置不稳，诸事繁杂之事，一群人聚集在一起，要求下山。”
想到那些人，夙瑶微微抬高下巴，神色凌厉至极：“他们既然这般渴望世俗，不愿与大家同生共死，我索性成全了他们。只是人走可以，想带着我琼华的绝学与名头作威作福，却是妄想！我设计将他们全部入了禁制，一一将之修为废去，记忆抹除，再扔到昆仑山下的播仙镇，岂不痛快？”
夙瑶做事素来如此，一是一，二是二，言行举止无一丝人情味，只是凭着强大的修为与极高的地位武力镇压罢了。这件事情若换了玄震做，同样的心思与结果，却能做得众人心服口服，想找也找不出什么岔子，而夙瑶……琼华很多弟子乃是孤儿之身，抑或自幼入派，废除所有修为与记忆，将他们放到凡尘俗世，八成难以谋生。
这般冷硬，这般不近人情，哪怕是对的，亦会让人生出恃强凌弱之感，也难怪宗炼会有些不高兴，对夙瑶生出几分成见。
不，与其说是成见，倒不如说是天性中隐隐瞧不起女性，认为女子无法挑起掌门之位的大梁罢了。若是换了一个男人，哪怕他做得与夙瑶做得一模一样，这些长老心中的芥蒂也不会有这么多。
想到这里，夙璇心中微微一动。
师姐的掌门之位得来如此艰难，稳固亦是诸多不易，观她状态，似生出了些许偏执，却无从化解……犹豫片刻之后，夙璇试探地感慨道：“咱们的敌人，乃是能窥视梦境的梦貘一族，说是防不胜防也不为过。宗炼师叔为传承计，迫不得已代玄霖师兄收徒，我却无此忌讳，何况我苏醒得太晚，还有九年便……着实来不及。待与妖界之主一战后，若能侥幸存活，再思传承之计，只盼历代祖先莫要因此怪罪于我……”
听她这样说，夙瑶果心中一松，她因夙玉之顾，脑中天天听着“天资天资”，对天资绝伦之辈已经有了一些厌恶。哪怕她自己的资质亦是万中无一，也无法阻止她心中渐渐生出的念头，实在不愿看到周围有资质比她好得存在。何况她如今以身为掌门，只需说“若无长辈护持，太早修行高强功法，容易走火入魔”即可理直气壮，遏制一部分碍眼的存在。唯独宗炼辈分高身份重，夙璇又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性子也柔和，她没办法在执剑、妙法这两个重要至极的位置上发话罢了。如今听到夙璇主动退让，夙瑶嘴上不说，心中却是有些高兴的。
当然，夙瑶心中也清楚，宗炼怕是看出了她这一层的心思，才仿佛耗尽寿元一般，拼命将知识灌注给年幼的慕容紫英。这样的宗炼，定会在知道夙璇醒来之后，万般欣喜。
好在夙瑶厌恶归厌恶，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还是很有好感的，亦不会因为自己私人好恶，影响宗门的未来。想到宗炼必会逼她全心全意照顾慕容紫英，再想到自己九年后的修为，或许无法超越当年的妖界之主，便淡淡道：“你身子还没有大好，也勿要将自己逼得太紧，将心思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眼前最重要的，是九年之后的大战，旁的事情都能放在一边，暂且不管。慕容紫英好歹是未来的执剑长老，又是夙莘亲自领上山的，还是……我自不会薄待于他。”
夙璇不欲在这种事情上与夙瑶争执，何况她亦知道事情孰轻孰重，闻言便在心中轻叹一声，平静道：“我自是回洞玄宫，闭关静修，以待大战来临。”
既不惹怒掌门师姐，又不辜负宗炼师叔之托……这其中平衡，她得好生掂量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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