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瑾闷着养了两天的病,对朝前与后|宫的情形自是一无所知。到了初三这天中午饭的时候,喝下一碗白粥后又少量用了些面食,感觉身体熨帖不少,估摸着明儿就能正常上班了。下来床正要走动两步,听得小敏在门外嚷嚷道:“怎么又是你这个讨厌鬼呀?瑾姑娘病着呢,可没空搭理你!”
涵瑾听她提到自己,略一皱眉后走到门边向外看了看,不禁吃了一惊。只见贝儿黑着脸站在小敏对面,却没有像平常宫里的人往浣衣局送该洗的衣服那样端着托盘,而是在右肩上背着个包袱。
小敏又朝贝儿嚷嚷了几句,引得院子里别的屋有几个宫女也开了门缝往这边看热闹,贝儿只是一脸不耐地翻着白眼。这会儿工夫小贤和其他几个室友也跟着到了门口,一看是贝儿,小贤从后面捅了捅涵瑾的胳膊道:“你先回去歇着,别理她,让小敏应付!”
“呃”,涵瑾扶额,大概贝儿之前的演技太精湛了,成功赢得了几个舍友一致的差评,再见她时自然就同仇敌忾了起来。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们解释自己与贝儿之间忽晴忽雨的微妙关系,只好用最经典的咳嗽声刷一下存在感,板脸朝贝儿道:“借一步说话吧。”
“借你妹啊!”贝儿瞪了一眼。
涵瑾巨汗,这台词不应该是穿越者的专利吗?!经贝儿这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之口说出来,居然没有一丝违和感,可见这人骨子里就传承了习武之家的彪悍风格。
“老娘现在也是浣衣局的人了!”
贝儿举重若轻地朝涵瑾摊了摊手,涵瑾再汗,没等开口,小敏便抢在前面讥诮道:“我看像你性格这么差的人在宫里也是待不了多久的,被打发进来也是意料之中!”
贝儿瞄了一眼,做出夸张的惊讶状反问道:“难道你是自愿来到浣衣局的?”
小敏这个人没什么文化,平常与室友掐架都是单刀直入式的,这回对上贝儿这种拐弯抹角型的知识分子,很是费脑筋地琢磨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讥诮贝儿的那番话竟把她自己也绕进去了,一时又羞又恼的,“你……”
果然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啊!何况还是个女流氓。
“咳咳!”涵瑾不得不再刷一遍存在感。
可还没等她进入正题,贝儿又补充道:“而且今后就住在这间屋里。”
“你瞎吗?!我们这间已经住满了!”小敏一肚子的火气正无处发泄,哪肯放过这样大好的机会将贝儿一军?接着冷笑道:“你要住可以,自己打地铺啊。”
贝儿却嘴角一扬,绕过她与涵瑾,以及涵瑾的其他几个室友站到了同一方阵里,非常礼貌地朝小敏颔了颔首,“实在不好意思,现在已经是‘我们’的宿舍了。”
这话引得几人面面相觑,小敏更是瞪了瞪眼睛,“你什么意思?!”
“你聋吗?!”贝儿向天空翻了个白眼儿,但还是很耐心地解释道:“我来的时候已经跟这里的掌事公公沟通过了,嗯,以后我住这里,你嘛,另找间有空铺的舍间搬过去或者……打地铺?!”
这连续的语出惊人,众人也是一愣接一愣的,心里明白以贝儿一个宫女的身份是没可能搞的定这边的掌事公公,而看她一脸的嚣张模样,也就差往脸上贴张“姐上面有人儿”的大字报了。几人虽然有心向着小敏,可都是没什么硬背景的,一时都保持了观望态度。
小敏这边气的只有调理气息的份儿了,贝儿却气定神闲地“唔”了一声,一手捏着下巴道:“本来要挤走一个还觉得有点愧疚,多亏你刚刚的态度,彻底打消了我的愧疚感。”
无耻!
这是众人一致的心声。看这丫头从开始到现在除了翻白眼儿就是耍嚣张,哪有一点点的愧疚感啊?!怕是还记着上次小敏对她的呵斥,一早就做好打算把她挤走的吧?这厮心眼儿得小成什么样啊……
“那个”,被晾在一旁的涵瑾同学忍不住了,终于抓住个空当弱弱地举手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呜呜呜呜……”回答她的是一串哀怨的哭泣声,小敏捂着脸跑开,看方向应该是去找掌事的公公理论去了。余下几人面面相觑了片刻,接着若有所思地看了涵瑾一眼,终是不放心,在小贤的带领下陆续追了出去,为的也是待会儿在掌事公公面前能为小敏壮壮声势吧。
一时宿舍门口只剩涵瑾和贝儿两人,涵瑾又问了一遍到底这是什么情况,贝儿却很自来熟地进到屋里,四下张望着问道:“那姑娘睡的是哪个铺?”
涵瑾无语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指了指她自己的床铺道:“你先放我这儿吧。”
“无所谓。”贝儿卸下包袱往涵瑾床上一扔,接着耸了耸肩。
“我说你……”
涵瑾清了清嗓子,却再一次地被贝儿打断道:“怎么回事我不都说过了吗?!你再这样一直问一直问的很容易让我怀疑你的智商。”
“……”如果能预想到有一天,自己当年亲口普及的一些词汇会被尽数用在自己身上,涵瑾是说什么也不会做这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可现在说什么也已经晚了,唯有长叹息以掩涕息。
“你怎么样了?”贝儿在床边坐下来,抬眼看向涵瑾,难得仔细地斟酌了一下用词之后,小心道:“我是指,蕴晴宫的事。”
涵瑾身子一僵,机械地跟着坐到了床边,默了好一阵子忽地双肩微垂,很有些沮丧地叹了一声,“原是我太自负了,以为顶着穿……顶着串光环就没那么容易死,一定能轻而易举地现出对方的原形并予以反击。”
苦涩地摇了摇头,“我一直想搞清楚对方费了这么大心思引我入套来惊动王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如今才算明白了,对方费那么大劲,也只是为了惊动王上。恐怕从我入宫开始就一直在找机会下套吧?或者已经下过几次却被我阴错阳差的给避开了,而我竟一丝察觉都没有。总归,是我太高估自己的智商了”
这两天她想了很多,把自己从入宫到现在的情形大概捋了一遍,也想通了很多事情。
抬眼见贝儿正一脸悲悯地看着自己,涵瑾努力挤了个笑,耸耸肩道:“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的,至少教我懂得了一件事——果然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人与人之间,任何一种感情都不会无缘无故生发和存在的。比如郦城对我,比如你对我。”
默了默,涵瑾深深地望着贝儿,“你肯搬来这里照顾我,除了顾念一份同窗情谊,想必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姚竹吧?”
贝儿突然被人揭穿了心事,面上登时添了两抹红晕,“我……”
张了张嘴未及出声,便听门外一串哭声伴着杂乱的劝慰与脚步声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