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约约的灯光下,平国公身着朱红色九蟒四爪朝服,头戴墨玉冠,脸上表情晦暗难辨。十一皇子连忙侧身一旁,道:“恩师先请。”
平国公哼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大步朝着御书房而去。
四皇子十三皇子都愣住了,面面相觑——平国公怎会此时进宫?他来了宫中,我们弟兄还要去国公府领罚吗?
“跟本爵来吧。”
四皇子十三皇子对视一眼,同时松了一口气。
“平国公、安远侯、翊卫御林军郎将王铎求见!”
昭武帝微微蹙眉,看了一眼躺在软榻上的秦宾,这才想到了平国公的来意。
“宣!”
昭武帝话音刚落,平国公已推开了御书房的门,彼时诸皇子还未离开,跪了一地,求昭武帝息怒。平国公看也不看,朝着门外道:“臣有要事相商,请七殿下九殿下也进来吧。”
平国公神色凝重,昭武帝立刻推翻了方才的推断,秦宾也翻身坐了起来,平国公这才看见了脸色苍白如纸的秦宾,皱眉道:“秦大人为何在此?”忽又撇嘴一笑,道,“这些都是微末小事,不说也罢。陛下,贾季宙方才遣人到国公府,送来一卷文书,言说圣祖皇帝毕竟是朔澜大陆的主宰,供奉祭祀一事,各国均有责任,故此,南越国、北朝国的国君自愿奉上黄金一万两,白银十万两,参与修建大雄宝寺。”
说到这里,平国公顿了一下,秦宾耳朵里听到黄金白银一句话,顿时狂喜,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殷红:“国公爷,这、这真是太好了。”
平国公讥讽地笑了笑,心中默默道:这个秦尚书还真是个迂腐的书呆子,贾季宙五皇子若是安了好心,只怕虎豹财狼都会拜佛茹素出家为僧了!
昭武帝知道贾季宙对紫逸然的刻骨之仇,自然不像秦宾那般欢喜,反倒有了一丝愁容:“南越北朝俱是东望朝的附属国,既然这两国国君都慷慨解囊,那大风国临安国也不能袖手旁观,义宛,去通知那两国国君,也和南越北朝一样,为圣祖皇帝出一份力吧。”
“另外,灵帝的意思,圣祖皇帝英灵永存,护佑朔澜大陆,这大雄宝塔也该取个吉数,不论面积层数,都该以九为宜。”
伏犀关位于伏犀山山腰,地势险峻,难于攀爬,故此原定的大雄宝塔修建六层,取个和顺之意,现在东望朝突然要求加高层数,扩大面积,而且言之凿凿,昭武帝也不好反对。毕竟圣祖皇帝曾经一统朔澜大陆,就连蛮夷不化的冰朔莽原和漠北王庭都说自己是圣祖皇帝的血脉,自诩为圣祖皇帝正宗传人的西临朝皇室,怎能不给圣祖皇帝长脸?可是,这样一来,耗费巨大,西临朝的国库,承受得了吗?
沉吟之间,昭武帝已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一向爱炫耀自己才华的太子也紧紧地闭着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余下的皇子更是噤若寒蝉,生怕被昭武帝点了差事。
秦宾听了平国公的话,面色一片惨白,额头冷汗涔涔——他在一个多月前抽调了三十余名户部精通术算的笔帖士,计算大雄宝殿及大雄宝塔的面积,所耗物料人工,算了三十余天,才将总费用算好,正准备明日再熬上两个通宵,将数字验算一番,再算清楚两朝分别平摊的银两人工。谁知,贾季宙突然来这么一手,他这一个月的辛苦心血都化作了流水不说,他得从头开始,重新计算一应数据!那他岂不是还要再辛苦一个多月?可是,九月十八日,就要商订一应修建事宜,只剩下四天的功夫,他哪里还有时间算得出来……
急怒攻心之下,户部尚书秦宾再一次不幸地昏了过去!
正好肖太医带着两名医女,端着汤药在御书房门外求见,黄德安一把扯了进来,肖太医只看了一眼,就对昭武帝回禀道:“陛下,秦大人再不好生休养,年底恐怕就要办丧事了。”
得!又一件糟心事!昭武帝头大了,头疼了,脾气也坏了,指着一帮不省心的儿子一通大骂臭骂。骂得众皇子脸色惨白如鬼,大汗淋漓,身体摇摇欲坠,站都站不稳了,年纪小的十四皇子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于是御书房又是一阵忙乱,十四皇子被送回到萧妃的玉燕宫,不但太子三皇子七皇子九皇子挨了板子,几个没有当差的皇子也被拉下去打了板子,就连萧妃所出深得昭武帝宠爱的十二皇子也不例外。几个皇子刚被扶上步辇,昭武帝的口谕紧跟着来了:“今晚就让他们这么着,不许招太医给这些逆子疗伤!也让他们尝一尝血战沙场的将士是如何熬过来的!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孽障!”
撵走了那群腰臀大腿被打得皮开肉绽的皇子,昭武帝只把太子六皇子八皇子九皇子留了下来,可是太子和九皇子都被打了二十大板,血水顺着亵裤往下流,痛得太子把嘴唇都快咬烂了,昭武帝视若不见,指着六皇子八皇子道:“你们二人负责接迎事宜,这大雄宝寺经费核算一事,你们就担起来吧。”
六皇子八皇子做梦都没想到昭武帝把这么一个烫手山药扔给了他们,两人对视一眼,俱是十分震惊为难沮丧,九皇子顾不得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痛,叫道:“父皇,户部明明是太子在管着,这差事怎么着也落不到六哥八哥头上吧!”
昭武帝眉头一拧,狠狠地在九皇子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老九,养肥了胆子,敢跟朕叫板了?”
九皇子的屁股早就被打得血肉模糊,突然被昭武帝这么一拍,痛得他差一点就叫娘了,热乎乎的血水哗的流下来,九皇子摸了摸,一手的猩红血水:“父皇,你要整死玩死儿子吗?”
“哼,这算什么,不过是二十板子罢了。那些小尚监们手底下留着情呢,你当朕不知道吗?若是让安远侯帐下行刑的军士打板子,你这屁股早就烂完了!”
自打进了御书房的门,就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紫逸然被皇帝点了名,只得解释两句:“陛下,末将……”
昭武帝一抬手,止住了紫逸然的解释,盯着太子道:“觉着委屈了?安远侯十五岁时,身中三箭,血染重甲,依然带兵千里奔袭,解了朔州之围,太子贵为江山储君,这点子小伤,还能坚持吧!”
又是朔州之围!要是七皇子在这里,不知会抓狂成什么样子!
奔袭千里救朔州,奇兵一支捣王庭——这是帝都各大茶馆酒肆流传至今的最经典的说书段子,说的就是紫逸然救朔州直捣漠北王庭生擒呼兀术大单于的英勇事迹,可是,这个段子七皇子听一次发狂一次,连砸了七八家茶楼酒肆,昭武帝不知罚了他多少回,他还是宁死不悔。
太子痛得两腿发颤,却笑着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顽劣,让父皇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