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遥靠在松香色棉布大引枕上，闭着眼，心头一片烦乱，齐氏瞧了瞧一脸苍白的王遥，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婶娘，有事就说吧。”
齐氏摸着头上的藕荷色松叶纹素缎抹额，有些涩然地低声道：“你哥……他的心事……要不，明天咱娘俩去侯府一趟？”
“婶娘，紫侯爷他说什么了？”
“你哥今年二十六，明年就二十七了。”齐氏拿着帕子擦了擦眼睛，泪水打湿了帕子，“谁知道这犟驴子只想娶柳家小姐……唉，国子监，那是读书人的地儿……遥儿，你就陪娘去一趟，不要你赔礼，不要你低头，娘给侯爷下跪磕头……”
王遥沉默，齐氏急了：“遥儿，你哥他都吐血了……娘是怕他……”
“娘，别为难妹子！”王铎披着一件黑缎披风，站在门槛处，惨白的脸上隐隐现着几分灰败的绝望，“妹子，哥都想开了……柳姑娘是官家小姐，会写会画，俺配不上她……俺想开了……妹子，你好好休息。俺配不上她……哥都想开了……”
王铎神不守舍，一句话说了又说，王遥叹了口气：“哥，你真的都想开了？”
“俺想开了……俺不想了……哥都想开了，俺配不上她……”
“就算柳姑娘被送给别人当玩物，被别人糟蹋，你也不在乎？”
王铎不大的眼睛猛然瞪得溜圆，眼中射出骇人的亮光：“谁敢？！老子活撕了他！”
“哥，你这叫想开了吗？”王遥坐直身子，看着王铎，郑重其事地道，“哥，妹子问你，柳姑娘对你，有多重要？”
王铎闭了闭眼睛，脸上浮现出一片惨淡的殷红：“妹子，你就别问了。“
王遥盯着王铎，看了很久，看得王铎都毛了，才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哥，明天妹子去柳家，你就等着娶媳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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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逸然一夜未眠。
他以为王遥会来，特意叫一默让门上的小厮警醒点，若是王遥来了，直接把她请进来。可是，夕阳落了，星辰亮了，月亮升了，朝霞出了，天大亮了，王遥没来。紫逸然躺在床上，眼睛瞪着竹叶纹天青色天蚕丝帐帘，将那并不显眼的暗绣竹叶数了七八遍，一直数到天色大亮——王遥没来！
紫逸然坐在紫檀木雕吉祥花果图纹的八仙桌前，瞧着一桌子各式粥品小菜，心中一股郁闷之气，怎么也无法排解。
芳袖芳草站在紫逸然身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惹了这濒临爆发的火山。
芳翠偷偷看了看墙角珐琅嵌红蓝宝石的百花闹春座钟，微微蹙眉，已经是巳时三刻了，往常这个时辰，侯爷早已用了早饭，到后面院子射了五百支箭，打了一套拳，练了一遍亮银枪，沐浴更衣准备上朝或是去兵部衙门，今日，侯爷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默从院外悄悄地走到门边，往屋子里探脑袋，紫逸然将手中镶祖母绿的象牙箸随手一扔：“说吧。”
“王姑娘准备了拜帖，带着礼物，一大早就去了国子监博士柳大人家，据说是去拜会柳娥姑娘。”
“哼，她以为说动了柳娥，他哥就能如愿了？柳大人不答应，什么都是白搭！”
一默犹豫了一下：“据风一回报，王姑娘许诺，若是柳姑娘肯嫁，王将军这辈子绝不纳妾收房，而且，柳姑娘一进门就当家，何时回娘家都行，只要跟王将军和齐氏打个招呼就行了。还有，柳姑娘生的第二个儿子，过继给柳家，姓柳。”
芳袖芳草芳翠芳萝都是一惊，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是难以置信地惊疑——绝不纳妾收房？王将军好歹也是五品官，怎么可能不纳妾，那还不得让同僚笑话死？随时可以回娘家，就连公主也不能吧！还有将自家儿子过继给岳家，这、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不过，柳博士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膝下无子，这个条件，柳博士很难不动心……若是女人能嫁给这样的相公，就是死了都甘愿……
“她简直是疯了！她这些许诺，王将军知道吗？”
“王将军一早就去户部了，风三跟着他，想必很快王将军就会知道了……”
紫逸然眼睛一亮，突然乐呵呵地笑起来：“芳翠，给爷盛碗香芋猪骨粥。把那盘馒头端过来，爷吃饱了好去看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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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遥的许诺，柳娥还没说什么，柳夫人就眼睛发光，盘算起来，过了一会儿，柳娥还低着头，一言不发，柳夫人就已经沉不住气了：“王姑娘，你说的这些，你哥和你娘都知道吗？”
王遥淡淡地笑了：“柳夫人，王家暂时由小女当家。”
暂时这个词用得好，柳夫人听得心花怒放，恨不得去请柳博士的小厮跑得比豹子都快，赶紧地把那老东西拽回来。这要是真的，柳家就不愁没有香烟继承了，后院里那些不下蛋的姨娘们，统统全卖掉，省的看了嗝应人。这世上不纳妾的男人比三条腿的蛤蟆还稀少，不纳妾的五品官更是千载难逢，小娥的运气就是好，这种好女婿，简直是前世积德修来的！哎呀，这死老头子，就是爬也该爬到了，整天慢吞吞的跟乌龟似的，那些上好的药膳，白白糟蹋了！
“王姑娘，家中兄弟姐妹几个？”
“王家子嗣零落，仅有哥哥和小女，还有婶娘在堂。”
好好好！只要孝敬好婆婆就行了，进门就当家，不用看人脸色又受气！柳夫人笑得愈发灿烂，摸了摸高髻上的镂空穿枝菊花镶红宝石鎏金钗，笑眯眯地道：“王姑娘孝中，穿戴真是素淡。”
王遥打开桌上的沉香木剔纹锦盒，里面摆着红翡滴珠鎏金凤头钗一对，珍珠嵌绿翡翠凤衔珠纹手镯一对，王遥取出一支红翡滴珠鎏金凤头钗，笑道：“这还是东望朝太子赐给哥哥的饰物，小女瞧着柳姐姐花容月貌，正好戴着添彩，夫人不嫌小女冒昧吧！”
皇家供奉的首饰，又是皇宫里宫妃才能佩戴的金钗，做工精细，用料考究，柳夫人看得眼热，可是，柳娥却一脸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