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铎骑着快马,一路狂奔,总算在巳时一刻赶到了莲花胡同。他伸手想要敲门,可是手伸了一半,又垂下了——怎么办?怎么跟娘说呢?
柳娥在圣庙的遭遇,他是今天早晨跟那些兵士一同吃馒头时听说的。
当时他就气得发狂,一把掀了桌子,骑了马就往家里赶,走到了半路上,才想起他这是不告而出,犯了军中大忌,是要挨军棍的,可是,媳妇都快没了,犯忌挨军棍又算个毛!
王铎脑子里乱糟糟的,眼前闪动的都是柳娥哭得又红又肿的桃子眼。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快回去,催着娘去下小定,免得柳娥想不开,那些大家闺秀一旦想偏了,就会做傻事,要是柳娥上吊了,他可上哪儿去找媳妇去!
可是,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娘要是听到了,肯定不会让他娶柳娥!
王铎想来想去,头都快想爆了,还是想不出一个好主意。
咋办哩?
娘最注重名声,柳娥……柳娥又是他好不容易……要不是妹子,柳娥才不肯嫁给他呢!
王铎眼睛一亮,妹子……对了,先去求妹子!只要妹子出面,没有摆不平的事儿!
王铎一张晒得黝黑的脸上笑开了花,伸手就要去敲门,可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抢先一步,轻轻地在门上连叩了三下。
王铎回头:“咦?紫侯爷,您……”
紫逸然内着雪白绣竹叶纹锦袍,外披紫色烟云纱广袖长袍,腰勒八宝玄玉带,发束二龙抢珠白玉冠,手里摇着洒金湘妃折扇,看起来风姿翩翩,颇有些风华绝世的味道。
王铎第一次看到紫逸然打扮得……这么骚包,还拿着折扇,要是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是哪家的花花公子出来招蜂引蝶来了。
好像……上次,傅东来的时候,也是这么奇怪的一身打扮吧!
王铎的目光中顿时充满了警惕。
紫逸然没想到王铎竟会这样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准备翻墙入室偷香窃玉的采花贼一样。打开折扇,装模作样地摇了几下:“本侯有一事甚是困惑,想请教王姑娘……”
“俺妹子身上不舒服,不能见客。”
“哦……可请了大夫把脉?不知要不要紧?”
“俺在军营里练兵,好多天没回家了,哪知道这个……”
糟!说漏嘴了!王铎瞪着笑眯眯的紫逸然,心里暗暗道:怪不得妹子叫俺少跟他打交道呢,果然狡猾的很!
紫逸然叹息道:“蒋将军身陷大牢,本侯甚是忧心……”
王铎可不信这话,要是忧心,你还有心思打扮得这么花哨!但是,蒋伟超也是条好汉,若不是为了保护柳娥,就不会……王铎低下了脑袋:“听说今日就要推出午门斩首了。”
紫逸然皱着眉头:“本侯想要陈情于圣上,拼死也要保住蒋将军性命,可是……此事关系重大,本侯不会说话,怕出言激昂,触怒皇上,这才想请王姑娘帮着想想办法……”
嗛!你不会说话……你要是不会说话,天底下的骗子都成了老实人了!俺妹子可说了,你比狐狸还狡猾,俺可得防着你一点!王铎呵呵干笑两声:“傅侯爷也是足智多谋的,紫侯爷去找他想办法吧。”
好小子,竟敢把爷往外推!紫逸然心头火起,可是……谁叫他是王姑娘的哥哥呢?不管是亲的,还是随便认下的,现在都不好随便得罪这个便宜大舅子。
紫逸然摇了摇手中折扇,继续皱眉:“若是洗清了蒋将军的冤屈,那无辜受牵连的柳家姑娘也……”
柳娥!若是柳娥洗白了身上的污名恶名,娘就不会反对俺娶媳妇了!王铎咧嘴一笑,拍着胸脯道:“蒋将军是条好汉,不能让他白白送死!紫侯爷,你是好样的!”
说完就抡起拳头“哐哐哐”地砸门,一边砸一边扯着嗓子喊:“周英禄,你睡糊涂了?还不赶紧给爷开门!”
砸了半天门,周英禄才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开门,一见王铎,登时愣住了,舌头都在打结:“爷……您回来……了!侯爷,您……也回来了!”
王铎一拍周英禄的脑袋:“你见了鬼了!爷不就是晒得黑了一点,瞧你那副德行!”
周英禄捂着脑袋,心里直嘀咕:什么黑了一点,明明黑得像煤炭好不好!
紫逸然却被周英禄一声您……也回来了取悦了,笑眯眯地摘下身上的荷包:“拿去买瓶酒喝。”
周英禄接了荷包,捏了捏,又捻了捻,好像有几张纸,他顿时一惊——该不会装着银票吧!那……那这赏赐也忒大方了!
王铎心里有事,也不顾紫逸然了,当先就走,大步如飞,周英禄吓得魂都飞了,赶紧追过去,拦住王铎:“爷,您一身汗味,还是去洗洗吧!”
“欸,大男人没点汗味,那还叫男人嘛!俺连早饭都没吃就赶回来,你小子不说赶紧着,想饿死俺吗?”
周英禄猫着身子把王铎往南面带:“爷,您还是先去洗洗吧,不然,姑娘又该皱眉头了。”
王铎一拍大腿:“还是你小子机灵,提醒的好!妹子爱干净,俺可不敢惹她生气!俺去洗澡,你赶紧叫周大娘摆饭,俺的肚子都快饿扁了!”
这个莽夫!瞧眼色都不会瞧!紫逸然无语地看着王铎大步朝着南面的浴房走去,无礼地撇下自己,连句交代的话都没有,当时就想发笑——真是有什么样的妹妹就有什么样的哥哥呀!
周英禄看着紫逸然唇边的笑意,有些羞愧地道:“紫侯爷,我家大爷就是这个性子,请您大人有大量,多多担待。”
“家里出了什么大事,不能让王将军知道?”
周英禄当时就是一愣,看着紫逸然,不知如何是好。
“王夫人准备退亲?”
周英禄又是一愣。
“王姑娘也不知道?”
虽然是问句,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周英禄为难地朝着正房看了看:“是。”
“糊涂!”撂下一句斥责,紫逸然朝着正房大步走去。
呃?你骂谁呢?王家的事,和你有关系吗?周英禄赶紧追过去,紫逸然刚刚走到门口,一个白瓷盘子就砸了出来,碰到门框上,摔了个粉碎。
“想要退亲,行!不是要给小娥补偿吗?叫你家姑娘出来,给我们小娥磕头赔罪,我们立马退亲走人,绝不含糊!”
“放屁!铎哥儿退亲,和大姑娘有什么关系?柳夫人,你不要太欺负人了!”
“欺负?谁欺负谁?可怜的小娥,因为你们家姑娘才受了连累,被人陷害,还被人追杀,我叫你家姑娘出来磕头赔罪,算便宜你们家了!”
“呯”的一声,又一个粉彩小茶盅砸了出来,热热的茶水,溅到了紫逸然朝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