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门外悄没声息地走进来一个身着玫红比甲下穿白绫百褶裙的小丫鬟,走到平国公跟前,低低禀报了几句,平国公不以为意地挥挥手:“这是王姑娘的家事,你且上前告诉王姑娘吧。”
小丫鬟走到离王遥四五步的地方,行了一个礼:“王姑娘,王校尉说,朔州来人了,请你回家一趟。”
王遥愣了一下,沉思片刻,朝着平国公和姜御医行了万福礼:“国公爷,姜大人,小女家中有事,可否请退?”
姜御医捋着花白胡须道:“姑娘一走,小侯爷的伤,可又怎么办?”
紫逸然也不禁竖起了耳朵,想听听王遥如何托辞,王遥大大方方地道:“药材还未配齐,小女纵使留下,也毫无益处。国公爷甚是看重倚仗姜大人,小女也想长长见识,若是大人不见怪的话,小女明日一定前来请教,望国公爷和大人许可。”
王遥这番话说得极是客气委婉,姜御医也哈哈笑了:“既是如此,王姑娘就回去吧!国公爷,老朽越俎代庖,您不会见怪吧!”
王遥如此有眼色,平国公心中大喜,姜御医又是自己好不容易请来的,说什么也得给他这个面子,笑着挽了姜御医的臂膀,再三请他在鸿昭阁上座坐了。而那碍事的三个家伙,在平国公的冷眼冷脸下,也都识趣地一个个自动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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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遥一进家门,就觉得气氛十分沉闷尴尬。
两个管事婆子坐在齐氏身边的小杌子上,脸上是不加掩饰的轻蔑。侍立在齐氏身边的周大娘忧心忡忡地皱着眉,就像是贫病困苦的佃户遇到了过不去的年关。
王遥掀帘而入,那两个管事婆子立刻过来行礼问安,一双骨溜溜的眼睛悄不动色的将王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个遍。那身穿酱紫色吉祥绸对襟褙子的婆子盯着王遥身上的米色细棉布长裙,朝着那圆长脸的婆子呶呶嘴,意思不言而喻——瞧见没?整个一个穷酸!二进的小院子,听说是只花了八百两银子买的!哥哥是个不起眼的七品校尉,待客的花厅里,小的可怜,连件像样的摆设都没有!堂堂的姑娘家长得还赶不上少爷身边的三等丫鬟,哦,说起丫鬟,听说这家里为了节俭,只请了四个仆佣!这王姑娘身边,只有一个丫鬟侍候,就连咱们少爷身边的大丫鬟青莲,手底下还管着二十来个丫鬟婆子呢!
长圆脸的管事婆子一边打量王遥一边摇头叹气,唉,老爷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给少爷定下这门亲事!父母双亡,堂兄又是芝麻小官不值一提,本人又长得容貌平平,站在英俊儒雅的三少爷跟前,就像是……少爷和丫鬟,还是那种不堪重用的三等丫鬟!堂堂的朔州霍家的嫡子夫人,日后还要周旋于贵妇名媛圈中,王姑娘这般模样,怎能不让人说嘴!怪不得少爷他执意要退了这门亲事呢……
王遥走到齐氏身边,摸了摸齐氏的额头:“婶娘,初秋天凉,为什么不多穿一件呢?”
齐氏像是被气得狠了,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周大娘这才像是大梦初醒一般:“姑娘,此去国公府,荥阳公主有何吩咐?”
王遥淡淡地瞥了周大娘一眼,心里不由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她何尝不知道周大娘是借着荥阳公主抬高自己的身价?可是,这有用吗?淡淡地一笑:“天色晚了,婶娘的汤药还没服吧,劳烦周大娘扶着婶娘回屋服了汤药。”
那长圆脸的婆子愣了一下,这、这……哪有大姑娘家来过问自己亲事的?这王家,还真是泥腿子出身,没什么讲究!可是,她却不能不任凭王遥自说自话,讪笑着:“王姑娘,奴婢和太太在商量你的亲事……请姑娘回避……”
“温大娘,不必了。王家的一切内务,均是小女做主。不知两位大娘跟太太说了什么大事,竟要太太派人急匆匆地将小女唤回来呢?”
还不等温大娘张嘴,玉英就愤愤道:“她们是上门来退亲的!”闻言齐氏的脸骤然一片惨白,眼中泪水涟涟。
“住嘴!我是问温大娘,你乱插什么嘴?!还不扶了太太回去休息。”王遥早就猜到了这两个婆子的来意——瞧她们虽然穿绸着缎,发髻上也插了几个金簪子,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挑剔的味道,一双眼睛里,精光闪烁,四处打量,一点也没有对姻亲之家的尊敬。放在花厅中央的桌子摆着几个孤零零的盒子,单看那连一丝纹饰都没的简陋木盒,就知道盒中装的是极其普通的礼物了。若是拜访姻亲,怎会如此傲慢无礼?还有这两个婆子脸上掩饰不住的轻蔑,她们的目的,不是退亲又是什么?
温大娘刚想开口掩饰几句,那一向懦弱没有主意的齐氏居然稳坐不动,破天荒地大声喊道:“我不走,遥儿,我不走,我要看看,霍家是怎么厚着脸皮开口,想要不顾他家老爷和二叔定下的亲事,想要背信弃义,想要……”
一连说了好几个排比句,齐氏终于控制不住,抱着王遥大哭起来:“儿啊,儿啊,是娘没用,娘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欺辱……若是、若是你被退了亲,你可怎么活呀!”
齐氏一行哭一行说,声音颤抖,语声哀哀,听得周大娘也不禁红了眼圈,拿着帕子,不停地拭泪,玉英一边掉着眼泪,一边气呼呼地瞪着这两个讨人厌的乌鸦,若是不怕坏了王遥的名声,她早就捞起大笤帚,把这两个狗眼看人低的婆子撵出去了。
温大娘和凌大娘甚是尴尬难堪,急忙分辩道:“姑娘别误会了,奴婢奉命来问问齐太太,不知姑娘何时能出门子?”
王遥搂着齐氏,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使其渐渐冷静下来,这才淡淡地应了一句:“小女孝期未满,难道霍家竟是忘了不成?”
凌大娘心里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仗着你爹当年救了老爷一命,就想骑到霍家头上去吗?但脸上还是堆起十分勉强的笑来:“这怎么能忘?可是少爷去年就已行了冠礼,霍家子嗣单薄,所以老太太盼孙心切,就想问问齐太太,能不能夺情出孝,今年就先下了小定……”
“不能。”
齐氏有些犹豫,王遥已斩钉截铁地回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