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柳烟,你们都回去休息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荥阳公主揉了揉眉心,靠在秋香色斜纹蜀锦大条枕上,眉眼之间,说不出的疲倦。但是平国公和荥阳公主已是多年夫妻,怎能看不出自家娇妻眼底那一抹勉强压住的怒火?
荥阳公主素来说一不二,不容伺候她的丫鬟们多嘴,柳眉柳烟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美人槌,转身朝门口走去。
荥阳公主懒洋洋地低着头,平国公却被吓得不轻,赶紧走到沉香木美人榻前,握住娇妻的纤纤玉手:“鱼儿,我看你老是蹙着眉头,是不是身子不舒坦?柳眉,还不快过来给公主揉一揉?”
柳眉一脚已踏到门外,平国公的吩咐她不敢不听,可是公主的话,她也不敢违逆呀!柳烟见这夫妻俩又要上演单方面家庭暴力,心里暗暗叫苦,加快脚步,想要快快地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是,平国公的一句话,把她也定住了。
“柳烟,公主站了一天,腰酸腿麻,还不过来好生捶捶?”
平国公又是讨好又是难堪的样子,在荥阳公主看来,就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等着主人的原谅和赏赐,荥阳公主心里暗暗好笑,嘴上却依然淡淡的:“不必了。柳眉,到洗衣房,挑一个新的洗衣板来,柳烟,去花厅,把那个最大的鎏花铜盘给本宫端来。”
柳眉闻言,飞快地瞥了平国公一眼,眼光里满是同情——可怜的国公爷,又要被罚着跪洗衣板了。唉,也不知国公爷怎么惹着了公主。上次去醉香楼把国公爷捉回来后,公主也只是罚国公爷跪了两个时辰的洗衣板,今儿公主怎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不但要国公爷跪洗衣板,还要头顶着那个二十来斤的大铜盘子?
被一个丫鬟同情,平国公也甚觉丢脸,可是,谁叫他当年倾心于公主,伏低做小地求来公主下嫁,这下倒好,一辈子都被制得死死的。唉!真是……
柳眉柳烟迟疑不动,荥阳公主娥眉一竖,正要发怒,平国公赶紧搂着娇妻的肩膀,在她耳边半是讨饶半是撒娇地笑着:“鱼儿,为夫明日还要陪着皇上检阅御林军,要是顶着铜盘子跪一夜的话,明天怎么能穿着三四十斤的铠甲阅军?要是为夫明日丢了人,皇上还不知要怎么笑话你呢!要不,等明晚回府,为夫任凭鱼儿打骂出气,大不了,请上几天假,在家养伤就是了!”
朝堂上威风凛凛,就连皇帝都不敢轻撄其锋的平国公,在娇妻面前,竟是这般没有骨气的模样,柳眉柳烟虽不是第一次看见听见平国公对公主讨好献媚,但还是强力压制着,拼命掐着大腿,才没当着平国公的面笑起来。
柳眉柳烟背朝着平国公,肩头一耸一耸的,全身抖动,平国公虽然看不见这两个丫鬟的脸,也知道她们极力憋着,不敢笑出来的模样,不由叹息一声,俯在荥阳公主耳边低低地哀求道:“鱼儿,咱们都到了抱孙子的岁数了,你好歹给为夫留点颜面吧。若是明日为夫出了丑,那些三姑六婆的多事人一定议论不休,到时候影响了儿子找媳妇,你还怎么抱孙子呀!”
紫逸然的亲事是荥阳公主的头等心腹大事,听了这话,荥阳公主果然缓和了脸色:“柳眉柳烟,下去吧,本宫乏了,劳烦国公爷给捶捶腿。”
柳眉柳烟一阵风似的走了个没影,平国公眼疾手快地抄起美人槌,轻轻地给荥阳公主捶着腿,一边捶一边狗腿地讨好道:“鱼儿,没捶疼你吧?要不,我再……”
荥阳公主嚯的翻身坐起,一把夺了平国公手中的美人槌,没头没脑地朝着平国公一顿乱打,平国公不敢躲闪,只能弓着身子,护着头脸,看起来甚是狼狈,打了几下,荥阳公主自己反倒累了,气哼哼地把美人槌往地下一撂:“你这老不死的,好端端地为什么把王姑娘赶走?你想整死然儿吗?”
居然为了儿子打老子!平国公气得肺都炸了,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来:“鱼儿,你这就冤枉为夫了。儿子重伤,为夫比谁都着急……”荥阳公主美丽威严的凤眼一瞪,平国公立马改口道,“当然比不上公主这做娘疼儿的一片心……你想想,王姑娘年纪轻轻,来路不明,又不是行医世家,怎能治好儿子的伤?那姜御医六代行医世家,又是先帝甚为看重的神医,早就致仕养老去了,若不是为夫曾经有恩与他,只怕还请不动他呢!”
荥阳公主一挑娥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平国公:“这么说来,夫君为了然儿,倒是出了大力气了?”
平国公最见不得荥阳公主这种半是妩媚半是戏谑的神情,神魂一荡,不知不觉接口道:“为了鱼儿,为夫就是丢了身家性命……”
平国公煽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荥阳公主一脚踹下了美人榻:“放屁!那姜御医在宫中呆了几十年,本宫还能不知他的手段?若说脉案医理,医术医德,他自然是好的,无人能比。可是,然儿受了重伤,元气大伤,余毒未清,再过十几天,那该杀的贾季宙就要出使我朝,依着然儿的性子,他怎肯躺在病榻上,让贾季宙瞧了笑话去!十天,然儿只有十天的功夫养伤,你请了那性子慢吞吞,用药小心谨慎的姜御医来,不是要然儿的命,又是什么?!”
“鱼儿这话没错。可是,姜御医不能在十天内治好然儿,那王姑娘又有什么本事,让鱼儿如此信任?”
荥阳公主按着太阳穴,不耐烦地道:“疯师傅替然儿算了运程,这五年是然儿命中屡逢大劫之时,那王校尉人虽然憨厚了些,却是逢凶化吉的好命相,这一次若不是他护着然儿,你们紫家,只怕就要绝后了!那王姑娘,我也请疯师傅悄悄地相看了一番,疯师傅只说了一句话——此女之命,万年难遇。”
疯师傅钟情荥阳公主,不但为了荥阳公主终身不娶,还把紫逸然看做了自己的儿子,将一身的功夫和本事都传给了紫逸然,听说他还把自己全部家产都留给紫逸然。当初听到这个消息,平国公气得把书房的所有摆设玩器都给砸了个遍,若不是身边的护卫死死地拉着,还搬出荥阳公主的名号苦苦哀求,平国公早就冲到墨仙谷和疯师傅拼个你死我活了——他紫某人又不是养不活儿子,用得着旁人替自己儿子操心吗?更可恨的是,这个人还是一直对自家娇妻垂涎三尺,至今都没死心的疯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