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昭阁内,天青色锦缎棉被下,露出了紫逸然黑得发紫的消瘦面容,荥阳公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趴在床榻边,拉着紫逸然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手指着王遥,哀哀道:“我的然儿,他……又昏过去了!……”
王遥皱着眉头,上前翻了翻紫逸然的眼皮,瞳仁散大无光,嘴唇发乌,呼吸微弱——咦?怎么中毒了?今天早晨才来看过,明明伤势已好了两成,余毒全清了,怎么不过一个晌午,就……难道……
王遥的沉吟在荥阳公主看来,比死神的狞笑更可怕,她紧紧地掐着王遥的胳膊,眼中泪落如雨,声音却无比清晰:“王姑娘……求你救然儿……求你……”
芳袖带着芳草芳萝还有侍候紫逸然的几十个小厮丫鬟一起跪在王遥脚下,邦邦邦地磕头如蒜,齐声哀求道:“王姑娘,求求您大发慈悲,救了少爷吧!不然,皇帝陛下会拿我们给少爷殉葬的!求求您……”
哭泣声,哀求声,磕头声,搅得王遥眉头轻蹙:“都出去吧!”
荥阳公主一怔,脸上的泪水花了脸也不自知,愣愣地盯着王遥,如同傻了一般。
王遥不由心中一酸,拂去荥阳公主脸上的泪水,柔声道:“请公主先出去等候片刻。”
荥阳公主呆呆地任由王遥擦拭泪水,整个人如同痴儿一般,呆呆傻傻,并没听懂王遥话中之意。
王遥将荥阳公主散乱的黑发挽了起来,温柔笑道:“公主莫怕,你的儿子不会死。”
这句话,荥阳公主听懂了,犹如一道明媚阳光照亮了黑暗阴冷的冬夜,荥阳公主顿时欣喜若狂,连连道:“我走我走,我走的远远的!”
荥阳公主一边看着王遥,一边笑着,一边朝门外后退,芳袖等人被王遥的一句话从十八层地狱拉回了人间,正喜之若狂,余光一瞥,荥阳公主已退到了门槛处,再退一步……
“公主!”
众人齐声惊叫,已是不及,荥阳公主身子一翻,脑勺向后,直直跌倒!
还好芳袖扑了过去,硬是用自己的身体给荥阳公主做了肉垫,这才没酿成大祸。
王遥摇头叹道:“这里没事,快些把公主送回去吧。”
此时王遥在国公府中丫鬟小厮眼里,已是医神投胎华佗在世,一句话发下,比圣旨还灵。眨眼间的功夫,几十个丫鬟小厮簇拥着荥阳公主,走了个干干净净!
王遥站在紫逸然床边,沉思片刻,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取了放在床旁紫檀木小几上的一根钢针,在自己左手上一扎,一颗殷红的血珠子涌出来,扳开紫逸然紧闭的双唇,将手指塞进那乌黑发紫的唇间。
紫逸然虽已昏迷,牙关紧闭,却对这根流血的手指来者不拒,紧紧地吮住王遥手指,不住吸吮那指尖流出的血液。
紫逸然脸上的黑气渐渐淡去,嘴唇慢慢显出血色……
王遥凝注着精致繁复的红木雕花窗棂,目光悠远,绚烂的夕阳之光透过薄如蝉翼的碧罗绡,印在她平凡的五官上,一层淡淡的霞红光彩使得她看起来如同天外之人……
紫逸然脸上的黑气全部散去,美玉般完美无瑕的脸上透出一丝血色,樱红色的双唇犹如涂抹了最莹润的胭脂,闪烁着惑人的光泽……
王遥的目光深远凝注,好似穿过那绮丽雅致的碧罗绡,穿过千山万水,一直望向那虚无缥缈的天外……
紫逸然突然心头一慌,好似魔龙复活,一爪穿入他的胸膛,将他那呯呯跳动的心脏一把抓住,痛得他喘不过气来……
下意识的,紫逸然紧紧咬住那根冰凉滑润的手指……
王遥指尖一痛,猛然一惊,却见紫逸然双眸亮如星辰,紧紧地盯着自己脸颊,牙齿嘴唇却如婴儿般,牢牢地吮住咬住自己的手指。
不知为何,王遥脸上顿时红如漫天晚霞:“你……张嘴!”
紫逸然墨玉般黑亮的眸子笑盈盈地凝视着王遥,眼波温柔如水,柔软殷红的嘴唇含着王遥的手指,还别有用意地轻轻用舌头舔了一舔。
轰然一声,王遥只觉全身血液倒流,涌入脑中,乱糟糟的一团,此时此刻,紫逸然那笑意盈盈的如水星眸看起来竟如此的轻佻可恶,想也不想,一掌挥出——
一声清脆亮响——紫逸然脸上,一个清晰可辨的掌印凸现出来,半边脸顿时肿成了馒头!
紫逸然重伤未愈,怎能敌得过王遥怒极掴出的一记耳光?立时被一巴掌打得松了嘴,胸前伤口裂开,鲜血透出白绫中衣,染到了天青色锦缎棉被上。
王遥气得全身发抖,瞪着紫逸然,狠狠道:“若你不是病患,我必杀之!”
紫逸然却毫无惧色,也不动怒,明亮眼波只是死死地盯着王遥,嘴角含笑,眼波似水:“夫妻间的闺房玩笑,遥儿怎么就气成了这样?”
紫逸然此一言,愈发激怒了王遥,一步冲到床前,掀了棉被,一把抓住紫逸然雪白中衣的领口,恶狠狠咆哮道:“谁和你是夫妻?你这无耻下贱的色狼!”
王遥愈怒,紫逸然笑得愈温柔,眼波盈盈,笑如春风,若是帝都的妙龄少女见了,只怕早就捧着心口,尖叫一声,幸福得昏死过去。可惜王遥心硬如铁,手上半点不放松,裂开的伤口血涌如泉,将王遥的手指也染得一片殷红。
若是换了寻常人,伤口迸裂血流不止,早就惨叫惊叫起来,最少也疼得眼睛眉毛拧成一团。可是紫逸然硬是连眼睫毛都没颤抖一下,就好似伤口和鲜血都是别人的,与他毫无关系一般,继续笑盈盈地柔声说道:“以玄玉九凤朝阳环佩为聘,以正妻之礼相迎,六皇子、八皇子、九皇子、傅东将军俱是见证人,姑娘你难道还不满意吗?”
紫逸然这一句话,犹如晴天惊雷平空击落,震得王遥一怔,手腕一松,后退两步,指着紫逸然,吃吃道:“你……你……”
紫逸然含笑凝望,柔声笑着:“在下已经全都想起来了,姑娘可不能再悔婚了。一女二嫁,可是要遭天谴的……”
王遥难以置信地瞪着紫逸然,就好像看见了一直奄奄一息的小白兔,突然神魔附体,一巴掌打倒了雄壮凶悍的大灰狼,半天都回不过神来:“你……你……这怎么可能!你、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