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根柔嫩如青葱的指头轻轻捏着圣旨的一端,另一端同样白泽的玉指捏着手柄缓缓向外撤去……
慕凌云蹲在楚苏前当着他的面亲手将圣旨毁成碎末后抛于空中。
楚苏半跪着一手撑地一手按住腹部刀刃旁,抬眼看着眼前满脸讥笑的少女,他的眼中是清亮如碧泉一般的透彻,又似暖阳初升般的温和,亦是显而易见的疏离淡漠。
楚苏的眼神太过复杂,正如同他这个人一般,慕凌云从来没有看透过。是什么人能拥有如斯纯净的眼神?是什么人能将纯净与深邃疏离相互融合不见一丝违和?
楚苏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能在上一刻对着你笑的如沐春风,又在转瞬之间夺你性命,这就像一个精心培育的细作。
慕凌云伸手朝对方腰间摸去,收回时指尖多了一颗散发着绿光的珠子。
她学着楚苏的动作将珠子压在双掌之中,仅剩的内力源源不断的涌入掌中,不稍一会就好似有磅礴的力量从双掌中溢出。
慕凌云被这股力量推的双掌缓缓拉开,只见那里一点白光乍现,而后缓缓加大,最后在这幽暗的石洞之中亮如白昼。
她好似又回到了那种五感皆封思绪空茫的境界,只感觉自己如同没有重量的空气一般漂浮在这白茫茫的世界之中。直到类似清晨土地里湿爽的气味扑入鼻中,双耳隐隐听见鸟儿啼鸣的声音。她缓缓睁开眼,四周古木苍天绿草茵茵,如果不是夜站在远处静静守候,慕凌云还以为自己没有逃出那个世界。
毕竟在现今的世界中,这般美景甚少,而大楚的皇宫之中能有如此景象,实属稀奇。
慕凌云松了一口气,也因为长久的劳累与内力用空软软的跌坐在了地上:“你守在这里多久了?”
夜是她身边的暗位,楚苏发动那个“芥子空间”时没能将他带走,是以其必定在原处默默等她出现。
“两天。”夜看见她身上的伤势垂下眼帘。
竟然只有两天?慕凌云忍不住嘘唏,又想到自己平白消失两天,宫里亦不知情,那早朝时对众朝臣是作何解释?李太后又有什么动作?方准备问出心中疑虑,却突然想到旁边的楚苏,终是压了下来。
楚苏此时保持着半跪的姿态,慕凌云与夜的互动皆被他看入眼中,他缓缓垂下头,心中所有所思。
以夜的性子,若是慕凌云不吩咐该如何处置楚苏,那他必定是不管不问由着此人在这里自生自灭。
慕凌云思虑片刻,起身摇晃着走至楚苏身前:“我再救你一次如何?”
楚苏听闻抬起头看她,眼中闪过一抹疑虑:“是我对你们再没威胁?”
怎么会没有威胁?以楚苏的武学修为,只待他伤势完好,又有与慕凌云单独碰面的机会,手刃其性命是不在话下。然,夜无时无刻不在暗处保护,楚苏若要一次对付他二人却是吃力,只要他不能瞬间取她性命,待到宫中护卫一到,就再没有他翻身之地。
再者楚苏当慕凌云只是一介棋子,如无意外,断不会拼着暴露的危险来与她拼死。
楚苏看着她良久,嘴角突然扯出一抹奇异的笑容:“你不打算将此事报给嘉林帝知晓?”
慕凌云哪里知道他为何做此番猜想,她本就是“嘉林帝”本人,先前虚与委蛇不过是怕他知晓其真实身份直接手刃而快之。
“这些事你都不需知晓。”她半真半假的应付着,也学着他的模样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如何?我再救你一次,你还欠我一条命。
楚苏眼中波光流转,也不见他如何苦苦思虑,对着慕凌云便是徐徐一笑:“我答应你。”
与上次一样,根本不需慕凌云苦费心机浪费口舌,他就如此轻而易举的答应了。
慕凌云心中徒生无力,忍不住撇嘴:“你倒是爽快。”
“我还有别的选择?”
他倒是挺现实,亦是能屈能伸。慕凌云想起此子先前那一副“天下皆在我手”的大侠风范就觉古怪。
之前一口一句:
“你打不过我”
“你轻功我不如我”
“我站在这里你竟然没有察觉”
而如今却只能答应她的要求只为留下一条性命。姓名可贵啊,慕凌云能为了寻一条生路紧紧跟在楚苏身后,为了让他许自己跟着竟还生生逼出了眼泪,她都已经如此做派,又有什么资格嘲讽他人?
慕凌云只给楚苏留了一瓶金创药,她所谓的“救”,不过是不趁着现在杀他而已。楚苏亦知道这其中的关系,他有本是在这样的伤势下活下来,却不能在这之前反抗他人的伤害,慕凌云不杀他,便是救了他。
正午的阳光毒辣,慕凌云满身伤势顶着日头独自走回景阳宫。她如今不能用轻功,夜又不能现身,这一路是惊动了无数宫中下人。
果然,还没走到景阳宫便见着苏忠义大步走来,他身后跟着何副将与无数兵将。
他甚至还穿着朝服,漆黑的盔甲衬得他英气尽显,只是面容有些黑沉,眼中尽是阴霾。
慕凌云见着他,心中又泛起了一丝丝酸涩,她强自冷着脸,慢吞吞的说:“昨日生辰,过的可好?”
苏忠义走到她身前,刚伸出手又极力压下。他面前的少女哪里还有往日的俏丽?满头的青丝长短不一,苍白的面颊上是触目惊心的血水结成的红痂;身上的衣服早已认不出原先形状,焦黑的布料中露出大片大片黑红的肌肤和鼓起的水泡。
“你……”刚发出一个字却是干哑哽咽,他何时见过面前的人这般模样?无论何时她都是高高在上衣着华贵,而如今……
苏忠义只觉得胸腔里似正往外一丝一丝渗着血,那种抽搐的疼痛折磨的他双目发红面容苍白:“你……”
只是发出一个字,却再也说不出其余的话来。
从得到她失踪的消息,他几乎将整个皇宫翻了过来却仍旧寻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思念成魔,害怕成疾,他从来没有这般难受这般恨自己无用。权利再大如何?手中兵将再多如何?他仍旧寻不到她——
如今见到,她却变成这副模样。
苏忠义心头渗血,伸手停在慕凌云脸颊旁不敢碰着,那双眼中从痛惜变作柔水,只道出两字:“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