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舒泰殿的时候,柳钦告诉她,皇后在里面。
殿中似乎传来争吵声,隐隐约约听到宁烁说:“秦骞!你总是顾着你家人,何尝在意过朕!”
“皇上误解臣妾了,皇上是臣妾夫君,臣妾怎会不在意皇上?”皇后声音虽温婉,但其中却无太多感情。
千缕心头突突直跳。
“听说,皇上与皇后在一次边境战中相识,她甚至救了皇上一命,真是天缘。”
“嗨,就是说呢。要不然皇上能那么宠爱皇后娘娘?”
想起宫女们说到皇帝和皇后相识情景,而今千缕在门外听他怨怪皇后不在意他。贺宁烁啊贺宁烁,你到底情系何处?
越想手心冒得汗越多,千缕慌张的将酸枣糕递给柳钦,道:“这是筠嫔娘娘让我带给皇上的,我先回宫了。”
匆匆回了紫合宫坐着,心兀自微颤,他待自己好,只是贪新鲜?还是因为这副皮囊?
心烦意乱的扭着帕子,若不是偶然碰见两人争执。千缕竟不知道宁烁其实心里有皇后。他竟掩藏的那样好?实在出乎意料。如果他真是如此看重皇后,那么日后想对付皇后,却不是件容易的事。当然,这件事,本身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叩叩……
“谁?”千缕下意识问。
唤秋端着白茶入内,脸庞是一惯温和从容的笑。“公主怎得这么快便回来了?奴婢以为皇上会留公主说说话呢。”
千缕扭着帕子,眼神飘忽不定,默默接了茶杯,刮了刮茶叶沫子,少少喝了一点。放在杯子,她又胡乱看来看去,无法将焦点集中在任何一处。
“公主,发生什么事了吗?”唤秋深知千缕此种状况是心神不宁的标志。
“没什么事。”千缕顺口回答,继而抬眼看了看窗外,叹道:“扶我到后院看花吧。”
“公主不寻曲少使说说话吗?”唤秋不喜欢千缕一个人呆着,她心思细腻,容易胡思乱想。
千缕道:“曲少使今日好像去了恬良人处。”
“唔。”唤秋便不再说什么,叫迎风搬着凳子跟着,至山茶馆停下。选了一处最适宜赏花的地方,放下凳子,千缕缓缓落座,唤秋打发迎风倒些茶,又置了点心。
馆中各色山茶盈盈笑着开放。绒球儿也撒着欢‘汪汪’直叫。看着看着,竟要堕下泪来,千缕忙抚弄离的最近的红茶,遮掩着。
“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坐坐。”
“是,公主。”
唤秋走了,也抱走了绒球儿,这时候绒球儿呆在这里,只能惹人烦躁。千缕呆呆的看着眼前花儿,想起背着父母爬山看山茶的情景,朔哥哥环抱着她,轻轻在她耳边说:“千儿,山茶花开的这样娇艳,就像你一样美丽。”
千缕猛的回头,宁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还是那样慵懒肆意,甜腻腻的唤她的名字。“千儿……”
微风卷起宁烁束发金冠下垂缀的丝绦,其实他是很好看的,至少那双眼眶深陷的眼睛,能将人吸进去。千缕像初次相见时,那样呆呆的望着他。
“你是喜欢我的吧……”
千缕失神的问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问,只是很自然的问出口。
宁烁的眉宇间闪过一丝疼惜,闪的那样快,千缕几乎不敢确定他是在心疼自己。
“皇后毕竟是后/宫之主,朕再怎么宠爱你,你也必须尊敬皇后。”
他这样说。
他巴巴的跑到紫合宫,只是为了说这个!
心上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不痛,就是堵的厉害。千缕背对着他,淡淡道:“臣妾遵旨。”
身后脚步声起,默然闭上眼睛,心中一片空白,时间不再流逝,她什么也不愿去想,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一个人惯了,她其实习惯一个人的?不是么?
“千儿……朕是喜欢你的……”
脚步重新响起,渐行渐远。
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千缕看着面前的红茶,自言自语道:“茶花,你说,我是不是很像一个深爱他的嫔妃呢?”
它摇摆着身躯,没有回答……
当晚,宁烁便去了衍羽宫看望筠嫔……
第二日,内务府派人送来赏赐。
又是赏赐。
曲年儿离得最近,一早便来恭喜她恩宠颇盛,而后又有多事的林采女前来恭贺,只她那张脸,黑的像锅底灰一样,让人很怀疑她是来贺喜的,还是来参加白事的。千缕自是不会明白和她计较,还是陪着笑脸招待了这帮闲来无事看热闹的女人。
挑了串红玛瑙手串给曲年儿,她也没多客气,笑呵呵的收下,很随意的叫梦梨收起来。曲年儿对千缕有过恩情,但千缕也最看不懂她,总是笑吟吟的对待他人,又和恬良人那种与人交好的感觉不一样。那种态度,不温不火,不卑不亢。
是个值得人欣赏的女子。
而这些嫔妃中,最好懂的就是林采女林香露。她就是为了恩宠,为了荣华,也最想得到这些。至于真情什么的,只要这些有了,她可以不在乎。
千缕遂拿了一个玉镯子给她,虽说比不得品阶高的主子娘娘的玉质那样精细,却也是她们这个品阶很少见到了的。
林采女摩挲着玉镯,左比划右比划,迟迟舍不得放入锦盒。千缕也笑着和她说这家常话,怎得她忽而变了脸,啪一声盖上盒子,转身带着宫女走了。
千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给林采女的手镯是里头的上品,她不应该生气。
曲年儿却笑了,“妹妹的慷慨,以后大可不必用在林采女身上。”
“为什么?”千缕狐疑的看着她。
曲年儿优雅的坐在暖炕上,品着茶,吃着点心。“林采女小肚鸡肠,眼皮子浅。小门小户的女儿,能有什么好的。她初时高兴,是东西真的好,后儿翻脸,是因为她觉得你有她没有,心里过不去。”
千缕恍然,“林采女兄长官居六品,也不算小门小户了。”
曲年儿笑了笑,鄙夷之色跃然脸上。“她哥哥?哼!原本不过一个县里头的小亭长,巴结了三公里头的林大人,非说是人家远亲。林大人不理会,下头的人听风就是雨,以为真是林大人的亲戚,硬是塞了个六品国子监闲差事。”
“三公?”
曲年儿笑了,“这是前朝的事,我也不太懂。这三公分别为太师、太傅、太保。这太傅是太子的老师,由忠敬侯担任。林太师已近古稀之年,膝下子嗣凋零,已是颓废之相。而太保顾大人,一直驻守边疆。听说快要回来了。这林采女的哥哥,巴结的就是林太师。可惜了林家威势不再,他也只得小心度日。偏生他这妹子一味掐尖要强,不懂事。”
这还叫不太懂?
“姐姐母家好像是从六品典仪曲大人家的?”
曲年儿面不改色,还是温温的笑道:“说起来,曲舅舅是我母亲的娘家,是亲戚不假,但终究不是一家。比不得父亲这边的更亲些。”
“妹妹一直奇怪,为何姐姐随母家姓?那姐姐的父家又姓什么呢?”
曲年儿瞟了她一眼,忽而有些悲戚道:“家中有规矩,女儿家不要,跟母亲娘家的姓,只要男孩子,才认祖归宗。”
这规矩有些荒谬,千缕半信半疑。也说不定人家家里重男轻女的厉害,女子都是卑贱的,不算做一家人也说不定。
不过,终归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还是不提罢了。
千缕遂命唤秋制了些咸酥糕送来。曲年儿一扫阴霾,笑着拈了一块,“妹妹真是心细。早听梦梨说妹妹打发人问小厨房我爱吃些什么,今儿就做来了。”
千缕除了不爱酸食,偏爱甜食,其他口味的点心果子也可吃上几口。便也吃了个咸酥糕,又听曲年儿这样客气,遂笑道:“且不说姐姐当初于妹妹有恩,就说这一个宫里头住着,彼此也相熟些,这些个自然是要留心的。”
“唔。说的也是。”曲年儿拿帕子擦擦嘴,招牌式微笑总让人有种距离感。
两人又说了会子话,曲年儿便告辞回去,对门就是她的屋子,近的很,也方便。千缕送了客人,一个人独自抚摸各色锦盒,宁烁只道她不太舒心,就打发人赏赐。这些赏赐又有什么好的,冷冰冰,一动不动的死物。
微微一声叹息,她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碧纱橱外晃动着一个人影,听得屋内妙人叹息,不免好笑接了句话道:“采女容貌倾城,又得皇帝喜爱,还有什么不满足?人呐!不要太贪心!”
“谁在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