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烛走后,万之君躺床上久久不能入眠,她脑海里一直闪现出他翻墙而去时流畅的身姿,若是刻意忽略头上花白的发,任谁都会惊呼这是个习武多年的少年郎。
感觉上,万烛有着很多秘密,而她,也不知不觉地卷入他的秘密里,有着利用或者被利用的将来。
第二天一早,约摸是日头上了三竿的时候,万之君才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现在正值初春时节,天气还未转暖,她盖得被子有点薄,双足都是冷的。
从箱子里取出一床被子铺上,再稍微整理下,万之君伸了好大一个懒腰,慢悠悠地踱出房。
不用洗面奶不用刷牙,古人早上只是简单梳个头净个面而已,省了不少工序。然而单单是梳头一项,就废了万之君半盏茶的功夫。到最后,她无奈之下只得随便将发编起,松松垮垮搭在脑后,好在生得皮相不错,怎么折腾也不至于丑到出不了门。
不过出租楼时还是遇到了难事,几乎是刚一推门出去,一个臭鸡蛋就迎面丢了过来,若不是她躲得快,估计又得洗一遍脸了。
门外聚集了不少人,都是些熟悉的面孔,昨天受到她的讥讽,今日就趁她睡觉的功夫聚众闹事,真当她是软棉花可以随随便便弹吗?
在院里找了个较偏僻的角落,万之君本想学着昨夜里万烛翻墙的动作也来个漂亮的单手撑,无奈个头不够臂力不足,翻起来连腿都是软的,她泄气地踢了一脚墙,去旁边搬了一个石头垫脚,方才勉勉强强过了墙,落地时难免摔了一跤。
沿着墙角悄无声息地来到前门,万之君劈手夺走一个妇人手中的篮子,二话不说,痛痛快快地砸了个爽。
“我让你们砸,让你们砸我家,爽不爽?我就问你们爽不爽!”
被臭鸡蛋砸中的人拿手护着脸,人群嘈杂,一个推搡着另外一个,惨叫声作呕声不绝于耳,万之君砸的力度怪狠的,有一部分人脑门都砸青了,求饶声一片。
学习不好的人总有一些旁的处事技能,比如说打架,不然在学校准被欺负。论学校她或许是班级里倒数的,但就打架而言,她可从来没输过。这些人不知好歹地撞上来,只能说是时运不济,偏偏遇上的是她。
“我可没招惹你们吧,你们倒好,一个一个的,拉帮结伙地过来给我难堪,好啊,今儿就一起教训了,好让你们知道我可是不好欺负的,免得每天早上起来都得闻到臭鸡蛋的味道。你们说,是不是很臭啊!”
一篮子鸡蛋砸完了,她就抢过另一个妇人手里的烂菜叶子到处扔,这一大帮子看起来凶狠,真要遇到强劲的对手,马上气势就蔫了,逆来顺受不说,更是毫无还手之力,只会哇哇乱叫,哒哒乱跑。
“快停下,快停下,我要报官了。”
一个稍微机灵点的居然开始威胁。万之君着重给了她赞扬——一个鸡蛋两把葱。
“去呀,有本事你就去呀,到时候指不定坐牢的是谁呢!砸我家的是你们在先,以多欺少的也是你们,十五六个人围攻一个不出二十的小姑娘,任谁都知道该吃几天牢饭长点心的是哪一方。”
发声的人歇火了,专心致志地惨叫。这里的暴乱引起了不少行人的围观。万之君知道再不停手估计过了一个时辰满城风言风语都在说她目无尊长,蛮横无理。可她完全没有撒手的意思,该教训就教训,能打就打,现在又不是偷个小橡皮都得被人骂的法治社会,有恶气当然得立即撒。
等到租楼门口臭气冲天,好事者将她们堵得水泄不通的时候,万之君才意识到用力过猛了。甚至一些走过路过的公子小姐们,都停下了马车,挑着窗帘饶有兴致地看着。时不时还摇着扇子点评一番。
这是一种被人当猴看的感觉,万之君终于住了手,将手中的篮子随地一扔,解气地踩上一两脚。她哈哈地笑,一边拍着手上残余的脏污,一边走向四面的观众。
有辆最靠前的马车,车主没有露面,但从大老远就能听到车内传出的戏谑笑声,万之君双手一撑,就这样勉勉强强地跳上马车。但并未进去,她虽胆大,可是应有的分寸还是知道的,坐得起马车的非富即贵,她犯不着得罪。不过被人看了一场热闹,她也得找回应有的场子。
“诸位热闹也该看完了吧,那就请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堵在别人门口我可以去县衙告你们扰民。今日一事因我而起但并非我惹是生非,实在是有那么一些人见不得我好,明目张胆地欺我辱我。希望各位眼见开阔点,别到处传我的不是,不然,管你是公孙家的儿子,还是王爷府上的公子,我一概施以颜色。”
万之君话落,四周寂静无声,众人都惊呼居然有她这样不怕死的,公然挑战上位者的威严。
效果达到之后万之君下蹲半个身子后跳下去,正待逃离这个臭气弥漫的战场,忽然车内有人声传来,带着逗乐的腔调。
“给我一记当头棒喝后就这么走了?你就不怕我把你绑了去,做我府上的通房?”
万之君心里一紧,但她很快镇定下来:“这可是众目睽睽呢,公子想要动什么歪脑筋也应该等到夜深人静,不然不是有损您的威严吗?现在离天黑还有四五个时辰……我应该还算安全。”
“万之君,丞相的长女,貌若流仙,体若拂柳,这一点我是早有耳闻的,可之前从未听人说起过你这么胆大包天哪。”
“女大十八变,三日刮目看。”万之君注意到附近的人从车内人说话开始便一直恭恭敬敬地垂首帖耳,看来此人不简单。“我一来被亲父抛弃,二来新近丧母,三来婚事告吹,个中种种,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了。”
车内人再没有说话,只听里面传来轻叩车沿的声音,车夫便扬起马鞭,带着从头至尾不曾露面的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