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桃花开。傍晚十分,某农家小院。
“吱呀”,门被轻轻的推开,屋里头光线昏暗,下午刚下了场雨,四壁有些潮,空气里更是多了几分湿气。屋里头的陈设十分简陋,只一张桌子,旁上坐了个老人。
“婆婆,今儿个我从镇上带回了您最爱吃的桂花糕。”说话的是个小女孩,十一二岁的模样,门被推开,屋里头顿时亮了一些,而后又暗了下来。
老人听言语,眸中闪过一丝欣喜,又低着头将手中的针线摆弄了一阵,才抬起头却是板着一张脸:“野丫头,你这又是旷了工,满地的乱跑胡玩,莫找了借口说是来看我这,这路上出了什么事,到头还得全赖我老婆子身上。”
知晓婆婆的脾性,女孩儿也没多将话放在心上,露出一口白牙,一边说一边将包纸放在桌上:“这桂花糕是我从张记买的,起了个大早,排了老长的对才买到的,刚买到就往您这赶了,若不是下午无端下了场雨,我早就到了。您还说我去胡玩,您那么说可是冤枉我了。”
张记的桂花糕在罗永镇是出了名的,这店里的生意是极热闹的,每日那店门口都排着好长的对,当然也有不用排队直接上二楼的雅间食用的,不过那是有钱人家才能享受的待遇。听得这张记的桂花糕名声如此之大,也曾经狠了心去买几块尝尝,只觉得是有几分双扣却不见得有哪般好吃,白事心疼这买糕点的钱。
婆婆听言打开包纸,拿了一块咬了一口,细细嚼了一下,眯着眼,透出几分伤感、忧愁、欣喜,还带着几分怀念的味道,只一口,又将剩下的放回了包纸里细细的折好。用手轻轻的拍了拍凳子,说道:“坐。”
“在镇上工作可要勤快些,莫要给你李婶添麻烦,这时不时的往这儿跑,像什么样子。饭可吃了?”见女孩摇头,又说道:“你阿,也不省得照顾自己,我去里头给你做饭,屋里刚烧了些热水你先去洗个澡,这雨下的身上都湿了。”又将桌上的东西细细收拾了才到隔间去起了灶。
女孩见婆婆进了隔间,眼里的星光一点一点儿的散去,露出几分迷茫,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什么,却又想不出什么头绪,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颇有几分认命之感。
吃完饭,外头早已是黑得不见五指,婆儿俩个躺在一张床上,女孩将婆婆的胳膊搂了搂,赶了一天的路,闭了眼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次日,婆婆将早饭做好,又喊了女孩吃饭,才吃完早饭便听得外头有人敲门,来人就是昨日婆婆口中的李婶,看那模样三十岁左右,一脸憨相,见着开门的人,便笑着说:“念乔,昨日家里的鸡争气下了几个蛋,挑着几个就给你们送来了。”
这念乔便是女孩的名了。
将人迎了进来,李婶将鸡蛋塞入念乔手中,念乔只得道了谢,婆婆在里屋就听到外头的声音,见是李婶,面上带了笑,收拾了地让人坐下。回头见念乔手中提着鸡蛋,又立刻拉下脸来:“你个野丫头,又乱收别人的东西,还不还回去。”
念乔听得婆婆骂倒也不恼,反是李婶接上口去:“昨夜里家里头的母鸡争气下了蛋,您看我这一年到头老待在镇上也难得回几次家,他爹又不喜吃这玩意儿,倒是娃他哥喜得紧,可这人都去了京里,家中剩下个女娃子,哪吃得了这么多,想着就给您送来了。”
婆婆将茶水递给李婶,说是茶水哪见得里头有一丁半点儿的茶叶影子,倒是家里存了点蜂蜜,没有茶叶只得将蜂蜜兑了点去。知晓李婶的一番说辞都是胡扯,这鸡蛋平时哪有得吃,到是拿到镇上去卖的,定是可怜婆俩的日子清苦才特意给送来的。
婆婆轻叹了一声,念乔知道她是舍不下面子,乖巧地应了声:“谢谢李婶。”然后将鸡蛋放在隔间,又在枕头底下藏了点钱,出来的时候李婶刚和婆婆说完话。
念乔和婆婆所居住的村子叫李家村,顾名思义,这村里头每家每户都姓李。李家村位处南方,四周青山围绕,花红柳绿四处可见,最是寻常也是最为特别。这从村里去镇上可是隔着一座山,那山虽是不高,但是去镇里脚程快的话一个时辰就能到了,脚程慢得多花半个到一个的时辰。
李家村里的人们都是勤勤恳恳的农民,风气淳朴,见婆婆孤苦凡事都会多照顾她些,倒是婆婆这性子不知是磨了多少村民的耐心,也只有李婶不惧婆婆的脾气,每次得空都过来看看。又怜婆孙俩孤苦,因着同镇上仪来客栈的厨娘相识,又巧逢店里招人,半年前便托了关系让念乔到仪来客栈帮工。
念乔前几日听得村里人来消息说,婆婆近几日身体不好,心下牵挂,昨日同店里请了假,便回了村里。这假只能请那么一天,这不又不得不赶回去。
将人送到村口,婆婆又交待了几句:“丫头,莫听别人胡诌,我这把老骨头还硬着呢,在镇上别给你李婶添麻烦。”
听到念乔应了是,婆婆才摆摆手:“走吧,别迟了。”
“你婆婆她想来嘴硬心软,你莫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李婶见念乔不做声又说道:“婆婆她就是这硬脾气,嘴里说不出几个好话,心下可都是为你好。她一个山野老妇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身硬脾气,娃她哥怎么说来着。”
李婶寻思了一会儿,露出一口好牙来,衬着那张常年暴晒的脸,显得尤其白:“傲骨,对,就是傲骨。”
这句话倒是把念乔逗笑了,她家婆婆可不是什么都没有,偏有一身傲骨。昨夜明是躲在隔间咳了好些时候,老太太哪个没病没痛的,她却只管藏,念乔也只能当是没看见,偷偷的在水里掺了药。
提到自己的儿子,李婶可是多了几分神气,家里祖上都是务农的,李婶肚子争气生出了识字的儿子,前几月通过乡试可把李婶乐坏了,一家人高高兴兴的摆了酒。李叔那晚还难得的大醉,想来是高兴极了。
“你李叔那晚醉的可不轻,你都不知道他睡下了这嘴都是乐呵呵的怎么也闭不上。”哪能不乐呢,这村里头一回出了个读书人,还上了京,回来指不定是要当官的。
提起自家儿子,李婶眼里的光是怎么也藏不住,眉眼间透着自豪。又同念乔念叨了一些事情,两人作伴一起走,一晃眼就走到了镇上。李婶嘱咐念乔干活利落些,莫让他人挑了毛病去,便匆匆地到作衣坊上工去了。
念乔在回客栈的路上明显的感觉到这镇上的人似乎是多了起来,昨日匆匆赶路也不没太注意,现在有了心思才发现多了好些个生面孔。
回到客栈的时候,正赶上吃饭的时间,念乔偷偷从后门回去,到厨房挨了厨娘一顿说,没能停歇就忙活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