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如神兵利刃过体,仿佛血液都要凝固。
白衣女子站在山巅,衣袂翻飞,表情淡淡,眼神似被冰封,透出彻骨的冷意。
而站在她对面的,是黑压压一群人,手执利剑,看着她,既恨且畏。
而为首的,正是梦回长老和夙挽风。
“璃雪,跟我们回去!”夙挽风率先打破对峙的沉默,抢在梦回长老之前,原是怕梦回和璃雪一言不合就拼杀起来。
璃雪静静回望他,眼中似渐渐染了血色,却用了嘲讽的口吻道:“挽风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离开之时我就说过,从此再无璃雪。我非璃雪,谈何回去?你能忘了自己是谁,这样的本领可不是每个人都学得会啊?”
“妖女,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梦回呵斥道。
“哈哈哈哈,长老说笑了,罚酒?你还不配。”璃雪冷笑道。
“璃雪!”夙挽风厉声喝止。话未说完之际,一道劲风夹杂着雪花迎面袭来,夙挽风凭借自身修为立即旋身闪过,劲风力道未减,径直袭向站在其身后的人,众人虽退避而速度不及,劲风擦着颈项堪堪擦过。众人心中惊呼好险,待镇定下来反观始作俑者,却见璃雪未移动丝毫身形,甚至连动过手的痕迹都没有。
夙挽风惊愕的看着眼前一尘不染的女子,这才发现他一点都不了解她。
她是为他而来,五年前他就知道,整个清绝都知道。那一日,她孤身一人冲破侠孤峰七七四十九道屏障,雪白的衣衫沾染了尘埃,发丝有些凌乱。她执剑一步一步走向钟晚楼,遇神杀神遇佛弑佛,无一人能撄其锋芒。钟晚楼前,她眼神平静,不顾众敌环伺,弃了手中长剑,揽襟跪下。她开口:“墨雪今日前来,恳请清绝长老让我与挽风相见,如若长老不允,墨雪便在此长跪不起。”声音清冽如冰,百里能闻。
彼时他被关在经殿之中,由四大长老严加看守。他听见她的声音,心中莫名一痛,隐有熟悉之感,却硬是想不起她是谁。七日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清绝收了几百年来唯一的女弟子——璃雪。同门将她指给他望,说,那女子是为你而来。
可是,他感觉不到。她与他并不亲近,甚至不如普通的师兄弟。他在她的眼中看到的永远是冰冷、失望和痛苦。他努力过,努力走近她,努力查清真相,努力让她不受伤害,可是,他们之间却越来越远。
看她淡淡的身影,看她跟挽剑畅快谈笑,他不相信,她是为他而来。
三年前,她不知为何与四大长老争吵起来,刚好被他撞见,梦回长老气急败坏之下对璃雪出手,几乎是本能,他挡在她身前,受下梦回雷霆一击。她急忙扶起他,只有那时,他才从她眼中看出关切和温柔。
璃雪被罚禁足一年,而他则被罚下山历练三年。下山的前一夜,他到德馨苑与她告别,还未进门,却听到里面传来欢快的笑声,只听挽剑说道:“姐姐别难过,不就是禁足一年吗,我天天来看你,保你不会觉得闷的。”他握紧了拳头,慢慢转身走掉。
他辗转各处,最终在瑾瑜停住脚步,只因这里流传着一个墨雪的故事。
纵然如何,他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相互对立。
出神片刻,梦回已与墨雪动起手来。
“妖女,当初你祸乱清绝,而后又以散尽修为骗取我等同情,入我清绝,实则勾结凌虚,想要里外呼应妄图毁我清绝,今天,我要替天行道!”梦回暴喝一声,又是一记狠辣杀招。
“梦回长老真是高估我,论起卑鄙,我又怎及你万分之一?替天行道,哈哈哈哈,我是不是该提醒你一下,十年前你用五百弟子的性命才换得你活命,怎么今日你那么有自信了?”墨雪冷冷讥笑道。
梦回长老果然被激怒,决定不再浪费口舌。抽身退出战局,手往后一挥,一批批弟子轮番拼杀过来。
冰雪翻涌,狂风更烈,剑气盈天,整座山都被杀气包围。
战势越来越烈,夙挽风心中万分焦急,但却轻易不敢加入战局。他相信以墨雪的能力解决这些弟子不是难事,而自己一旦加入战局,势必增加墨雪的压力,甚至会让梦回也出手。
突然,战局中一道耀目白光直冲天际,周围白雪也被映得顿失颜色。本来剑指墨雪的清绝弟子纷纷后退,心中惊骇无比。
大家纷纷瞪大眼睛看着场中的墨雪,只是瞬间,早已似换了一个人。
本是一袭不染片尘的白衣,此刻的白衣上却分明有隐隐的暗纹,反射着雪光让人目眩神迷,低调而华丽。外罩一件如云织就的纱衣,全身洒满飘落的雪花一般,而裙裾却如乌云攀绕,更如黑墨浸染。额角左侧一个六角雪花的印记在青丝间若隐若现,隐隐闪着银月般的光芒。
夙挽风心中一痛,隐隐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怎么也抓不住。
梦回声如洪钟,道:“挽风,看见了吗?这才是墨雪,十足的妖女!”夙挽风依旧惊愕的看着眼前快速变化的一切,不能言语。
墨雪眼中已然平静,不再出言讽刺。只是幽幽开口,声线如冰,隐隐挟了风雷之势。“梦回,放了珊夕,放了挽风之灵。”
夙挽风听到涉及自己,侧脸看住梦回,问道:“师叔,怎么回事?”
梦回却没有理他,怒吼回去:“休想!妖女,今天我要你葬身于此!”话未说完,人已经如离弦之箭飞了出去。
清绝弟子配合严密默契,立即列阵从旁相助梦回。夙挽风眼看形势越来越不对,刚想拔剑,却突然觉得头疼欲裂,体内竟提不起半分真气。与此同时,整个山体开始震颤。众人被突来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纷纷凝神戒备,却找不到源头所在。
只有梦回和墨雪知道,这是珊夕在企图挣开封印。
墨雪立即抽身飞退,几个起落,停在山洞门口。梦回心中一惊,立即飞身跟上。
飞雪如刀,天地肃杀。
墨雪聚力凝于掌心,还未出手,就听身后梦回急忙阻止道:“慢!压制珊夕的最后一道封印正是挽风之灵,一旦珊夕冲破封印,挽风立即灰飞烟灭,你要想清楚。”
墨雪闻言,浑身巨震,慢慢转过头,看着身后因头痛挣扎不休的挽风,只觉心口生生刺了把刀。
“你撒谎!他明明在这里!”忍着痛,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完,墨雪的脸又白了白。
“你既已信了,又何苦自欺欺人?”梦回的声音竟有几分感伤。“此时的挽风早已不是挽风。你只当我们是抹去了挽风的记忆,却不知此时的挽风除却一副皮囊,再不是当初的挽风了。”
“说清楚。”墨雪脸色苍白如纸,然而额角的雪花印记银光更甚,似有魔力,摄人心魄。
“挽风的天赋举世无双,二十年前,他就是我们选定的继任掌门,若非你出现,何来那么多的波折?当年你们双双坠崖,随心长老料定你们不会这么容易死,于是派了大批人手搜寻,果然找到挽风。但当时,挽风一心求死,肉身经过两年的灵药治疗都已痊愈,却无论如何也唤不醒灵识。百般无奈之下,只好使用禁术将挽风的精神游丝抽出,封印入珊夕体内,靠珊夕的灵力养着,却也加强封印的力量。”梦回幽幽将陈年往事道来,仿佛述说着一个传说。
墨雪开始微微的发抖,指向后面的挽风问:“那他到底是谁?”
“他是挽风。”梦回似乎有些心疼,看着被其余弟子搀扶着的夙挽风,眼中隐有不舍。“我不知该如何解释,也不能确切的说他究竟是谁,他是清绝四大长老合力利用《浣雪隐天诀》以挽风的记忆为媒培养成的灵魂。所以,他不是夙挽风,可是他也的确是夙挽风。”
墨雪呆愣在地,不能言语。纷繁思绪塞满脑中心间,明明早已被悲伤的蛛丝细密缠绕,却在刻骨的悲痛中挤出隐隐的喜悦来。
难怪他认不出自己,难怪他一直对自己冷冷清清,因为他不是夙挽风啊!自己真傻,挽风又怎么会忘记墨雪?
想着想着,嘴角微微挂起笑来。
三道闪电划过天际,落在洞口。墨雪的笑僵在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