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进宫已经没有几日了,初进府门时急于离开的心情到现在却变成了留恋。人就是这么奇怪,永远处在贪婪与矛盾中。她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有什么等着自己,但她清楚,再也不会有现在的安宁了。不过,这是她的选择,她从不后悔。
高家最没有名利之心的恐怕就属高孝珩了,苏离一直很钦佩他的不争。身处在皇家,淡泊名利,不贪念权位,尤其在这乱世中,能有如此平和的心境,真真是不多见的。
风吹莲叶动,扶摇出芙蓉。夏日里在亭子里赏荷附庸风雅当属美事,要是能与知己好友品茗对弈那自是再好不过了。苏离瞥了眼坐在对面的高孝珩,微笑地执起手中的黑子,“啪”一声落在了棋盘上,看着盘中的局势,不自觉勾起唇角:“孝珩大哥,你要输咯!”
“哈哈——”高孝珩扫了一眼棋局仰头大笑,刚捡起的白子又丢回了盘子里,“没想到苏姑娘下得一手好棋,在下败了。”
苏离眉眼带笑:“是孝珩大哥让我罢了,如今这邺城中,恐怕也只有您还有这份闲情雅致了。”
高孝珩不置可否,抿了口茶,又随意捡起枚白子,自顾自继续下完残局。手中的棋子掷地有声,口中却道:“已经有太多人争了,我只管做我的富贵闲人便好。”棋盘上的白子几乎被捡完了,棋局一片明朗,方才抬头看着苏离继续道:“三弟是嫡子,大哥有能力,而四弟……”他笑了笑,“他是有能力和抱负,只是不愿去争罢了。”
亭中气氛甚好,一小奴从中堂赶来,见到此景不敢轻易打扰,只附在蕊儿耳边低语了几句,就悄悄退下了。见着棋局落定,二人正闲话家常,蕊儿才上前道:“二公子,大公子请您和苏姑娘去中堂。”
“哦?大哥有没有说是什么事?”高孝珩有些讶异,这几日风平浪静,又没到进宫的日子,还会有什么事呢?其实平心而论,他也不赞成苏离进宫,以她的性子,不适合在宫里生存,不仅完成不了任务,恐怕连自己也会搭进去。
苏离愣了愣,瞅了眼高孝珩淡淡道:“走吧。”
随着高孝珩一起来到中堂时,屋内已经坐满了人,但熟识的却只有高孝瑜、高孝琬和高长恭三人。还有两人是背对着门站的,正在于高孝瑜攀谈,看着背影,左边那位正在讲话的,身材高大,衣着华贵,非等闲男子,约莫三四十岁的样子;而右边那位一身月白衣衫,略显单薄,应该跟孝琬他们差不多年岁,只是……为什么这么眼熟?
正在思索时,高孝珩已率先跨进了屋子,高孝瑜眼角瞅见进屋之人,略略停了话语,递了个眼神给那高大魁梧的男子,只道:“他们来了。”
不知名的两位男子都同时转过了身,苏离迈进门槛的脚愣住了,那一身月白衣衫的男子不正是多日以前寻找的南嘉么!那个在邙村村外蹒跚远去的背影,她怎会忘记。只是,他怎么会认识这群人的?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心里有些惶惶不安。南嘉也没想到竟然会在高府遇到苏离,不知该喜还是焦。知道这里人多不好表态,只是微微怔愣了片刻,也就把刚到嗓子眼儿的话咽了下去。
苏离却还处在茫然状态,待到孝琬唤过一声“阿离”才发现众人都在看着她,而自己却停在门口望着南嘉发呆,看起来很是诡异。苏离尴尬地低下头,默默走到高孝琬的身边,装作一切浑然没有发生过。高孝珩似是觉察出什么,微一挑眉干咳了两声就算把事揭过去了,转而看着为首的男子道:“皇叔今儿个怎么有空来了?”
高演把眼光从苏离的身上移开,请过南嘉才道:“这是我刚得的幕僚,南嘉,他会参与到之后的行动中。”
大家互看了一眼,高孝琬有点儿不明白,看着南嘉便想起了方才的状况,隐隐有些不放心:“皇叔的意思是?”
“这便是苏姑娘吧。”高演再次朝苏离望去,略施粉黛,一双美眸,娉婷而立,不自觉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真是国色,再有南嘉相助,那我们的胜算便会更大了。”
“哦?他有什么本事?”高孝琬一脸不屑,瞅着南嘉一副羸弱的模样,并不放在眼里,只觉得顶多不过会卖弄点口才罢了。
高演拍了拍他的肩,引着南嘉一脸笑意:“南先生可是有赛诸葛之称的,知八卦,懂谋略,孝琬你不可小觑。”
高孝琬只拿眼看着南嘉,眸色深沉,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离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机密大事她是不方便参与的,寻了个由头便退了出来。行至林园便觉有一人尾随在后,回头一瞧居然是南嘉。
“你怎会也出来了?不是在跟他们商议要事么?”苏离诧异地看着他,作为常山王的军师照理讲应该从旁出谋划策的,怎么会有机会出来遛弯呢。
南嘉向前踱了几步,身体还是老样子,时不时会低咳几声,然后因病而苍白的脸颊就会因此而多出几道晕红,叫人忍不住心疼。待到绕道苏离的面前时,南嘉才停住了步子,抬眸瞧着她:“你不应该在这里的,趁着还来得及,离开这里吧。”
苏离想不到他会说这话,悄然一笑:“太晚了,我已经决定了。”
不禁又想起了当初在村子里的时候,她答应他不去冒险,可终究还是背着自己进了城。她是一个决定了就不再改变的女子,即便是再难,也不会妥协。知道再劝也是徒劳,便也释然:“既然如此,我便陪你。”
“你不必……”苏离试图想要劝说,望着南嘉坚定认真的目光,想起自己就是个不听劝的人,也就没有底气再去指教别人,笑了笑便也作罢了。
也许在这个世界上,她最爱的人是高孝琬,但是最了解她的人,绝对当属南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