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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风花血夜

“食天吒味”,百鬼之中,最为贪食。生得一张吞天巨口,却偏偏没有消化和排泄的器官,无论吃掉多少东西,都会留在体内,无限腐败。因此口中臭嗝不断,好像天雷吒喝。这头贪食巨鬼,一旦从“鬼潮”之中扑将出来,不把车厢吞进肚子里,决不罢休。

就在它即将吞灭车厢的瞬间,从车厢正前方射出一束绿色光芒,穿过“食天吒味”的上颚,从它的天灵盖透了出去。“食天吒味”来不及叫唤一声,那绿光向左一抖,然后大幅度地向右一晃,紧接着,血流就从它的头顶出喷射出来,形成一道扇形的血瀑,上颚部分整个儿从丑陋的脑袋上被切开,掉在绵长的舌头上,滑进深不见底的巨口里!

血水如倾盆大雨落下,从车厢里弹出一把绛紫色面的雨伞,血雨落在伞面上,向四面八方弹射开去,每一滴猩红血珠,都变成淡粉色的桃花,盈盈地飘散在空中。上百朵桃花漫天飞舞,在黑夜下的“鬼海”中显得格外的动人心魄。它们一点点飘零,又一点点褪色,最终悄然不见踪影。原来不是真的桃花,而是桃花香气凝成的花形。

“桃花伞”下,从车厢里踏出一双雪白无痕的靴子,每一步都似无从着力,脚下却又明明踩在平面之上,一步一顿,如拾阶而上,踏上虚空。只看见伞下的人,穿着一身锦缎衣衫,腰带上扣着两枚白玉佩,斜挂一柄碧玉色剑鞘,外衣有三段袖子,上段幽蓝,中段是青色叠鳞花纹,尾段是浅白色祥云花纹,正齐到一双苍白的手,左手撑着那只绛紫色桃花伞柄,右手握着时绿时青、幽然转变的长剑,那束须臾间斩杀了“食天吒味”的绿色光芒,就是从这柄剑上透出来的。

此人,当然就是唐方。

唐方站定虚空,脚下是奔流不息的“鬼海”,惨然瘆骨的叫喊声不绝于耳,那些鬼怪开始张牙舞爪,一个个争先恐后地窜出身形,似乎已经按耐不住磨骨吮血的冲动了。继“食山吒味”之后,率先冲出的是一头“血面蜈蚣”,生着血淋淋的女人头,脖子以下却是黑甲红腹、百足千脚,探着数不胜数的蜈蚣脚,张开利齿尖牙,径直扑向唐方的脚踝处!唐方只不过右手微微一抖,那道绿光闪过,女人头颅已然斩飞,由着剩下的躯体喷着污血坠入到茫茫的“鬼海”之中。

那颗女人头却没落下,一条粗大手臂高高举起,将其一把拎住,露出长发下一张仍在不停切齿的面目。“离山刽鬼”迈出“鬼海”,此鬼脖子上没有生长头颅,全身各处却长着十数张完整的面目,有的生在胸口,瞠目呐喊;有的生在腰间,闭眼抽泣;有的生在背脊,翻眼吐舌……“离山刽鬼”将那女人头按在脖子上,而那张女人面目,却顺着颈肉一路滑动,停在下阴位置,继续地咬牙切齿——看来,这颗也不是它一直寻觅的自己的头颅呢。“离山刽鬼”勃然振臂,身上十几张面目全都呈现愤怒的神色,它一边冲向唐方,一边从“鬼海”中拎起各种鬼怪,向唐方掷掼而去。

唐方在伞下喃喃念道:“魑魅魍魉,也敢造次。”他右手轻旋,青芒剑舞动,无坚不摧,凡在青芒所到之处,必是一刀两断,血肉横飞。血雨打在桃花伞上,激成一阵一阵的桃花花形,在这鬼海血域之上,足以遮天。

也许是被霸道凌厉的剑芒所刺激,也许是不息不止的苦嚎所感染,鬼怪们冲击的速度愈来愈快,形形色色的鬼怪不断地涌现。能掷扔鬼火的“蜡鬼”、能飞天闪躲剑芒的“血食蛾”、能再生骨肉的“不灭尸”……即使唐方将青芒剑舞动得大开大阖,靠近他的鬼怪也只能越来越多。

唐方猛地回剑入鞘,右手从袖中捏出一张符箓,五指连弹,口中轻念道诀,几句短暂的吟哦,只见那张符箓在半空中好似挣扎一般,居然凭空变成了两张,其后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变作二百五十六张符箓,旋转游离于唐方的周身。就在百鬼扑近的一瞬间,唐方喝念一声:“咄!”二百多张蕴含道家真火的火符箓同时爆炸,火焰威势节节升高,腾起一个个熊熊火球,映得四周如白昼一般。“鬼海”在这真火之下,如蒸发了一般,化作一缕缕黑烟,在被真火烤得龟裂的地面上缥缈。耳中再不闻鬼怪的嚎哭,只有火焰灼烧的噼啪响声,还有零星的几声哀泣。

“收。”唐方的声音响起,空中的道家真火一息即灭。完好无损的桃花伞下,唐方仍是纤尘不染,翩翩走下虚空。他的身边再也没有一丝鬼怪气息,刚才的血雨腥风好像根本不曾发生过。

满天乌云,仍不见明月。

“百鬼夜行,岂能无首,出来吧。”唐方停了一停,嗤笑道,“还不出来?那我来找你!”声音方落,右手两指竖在胸口,指尖蓝光一闪,凝出一道薄薄的圆刃,绕着唐方转了一周,“嗖”地飚了出去,直往那石像残肢飞去。只见石像的手臂突然像活了一样,抬起来一巴掌扇过,将圆刃打飞,落在远处,爆起一大片沙尘。随着一阵轰隆隆的响声,地面震动不休,那石臂按在地面上,居然从地底挣出了大半个身体,完全是一个身披铠甲的武士形象。“石像”仿佛是大梦初醒一样,晃动沉重的脑袋,沉静了片刻,才猛地一声狂喝,将整个身体立了出来。

唐方笑道:“霸王出土了么?”

本来石像是被外力所折,从膝盖处就折断了,十年的风沙盖住了它的大半个身体,裸露在地面以上的手臂也早被风化断了。此时此刻,不知什么鬼怪作祟,竟然附在这石像上,将各个断裂的部分重新联接,整个儿从地底拔了起来。不过即使如此,它也仍然是没有双脚的石像,如何能走得了路?

但见无数道黑气从石像的各个关节流泻出来,渗入地面,随即,一道道黑气凝着沙石飞聚而去,眼见黑气越聚越多,一忽儿功夫,那石像便生生站了起来!先前断裂的膝盖下面,竟是由沙土石块组成的双腿双脚。浓烈的黑气弥漫在石像的周身,四肢五官皆能动作,而且身形被不断凝聚上来的沙土强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庞大,比白日里的那个巨灵守卫,已经要大出足足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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