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倒计时93天,陈墨吃过晚饭后照例去给俩乌龟喂食。她不是那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人。
看着鱼缸里那两只毫无生气的家伙,陈墨淡定的无以复加。因为她没有反应过来。
这样不复生气的模样真的很陌生呢,它们从来都是慢动作回放一般缓缓行进,却不曾长久的静静停歇。她忍不住用手碰了碰其中一只,没有动静。眼睛也闭得紧紧的。她现在到底是该先找出它们死亡的原因还是先处理现状呢?
这两只已经陪了她一年多了。从小安作为生日礼物买给她,她就一直精心呵护着。她这种人,能把它俩的生命延续到现在,也可以算是一种变相的奇迹吧。用布把乌龟身上的水擦干净,细细抚过它们外壳的纹理,想起小安曾跟她感叹过的不合理,人们怕死人不怕活人,能给人带来威胁的却是活着的人。她的乌龟,生与死她都不怕。只是一直这样放着她会觉得内心不安。
跟陈睿崇打过招呼,陈墨拎着用袋子装好的两只来到了小区内一处较偏远的大树下。作案工具带的倒很齐全,吕笑桐平时种花用的铲子拿来挖土,陈墨挖了一个不到20厘米深的坑。把两只尽量乌龟放平,再小心填好土。
生相伴,死相随。
不论是怎样的相逢和开始,她们缘尽至此,一起走过的路就此不甘的画上了句号。这种听起来浪漫的说法能让她忽然空旷的心好受一些。同样死过一次,她明显没有什么经验可以传授,看着地上小小的鼓起来的土包,为什么她的心揪得那样剧烈?
听邻居说,现在的人都习惯养宠物,喂宠物吃好的,给它们买衣服,洗澡,打扮,带它们出去逛街。反而对家里的老人不闻不问,等宠物死了,哭个好几天,自家爸妈去世了,一滴眼泪都不掉。把动物当人,把人当动物。违反伦常。
陈墨没有做的那么过分,可也真的把它们当成自己的伙伴,惺惺相惜。她可以清醒的判断出,说过那样的话的邻居虽然有一定依据,却一定没有这样亲身经历一次。默契相处、日夜相伴过的同伴不在了,怎么能够不难过。而现在,眼前的这抔黄土告诉她:以后,都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再也没有人,和她争抢;再也没有人,陪她做功课;再也没有人,看她无声地哭;再也没有人,寂静欢喜。
由蹲变成了坐,她已经不在乎了。她在原地抱着膝盖缩成一团,这种缩小面积的表现是一种典型的自我保护。生从无中来,死为有中去。轮回化作无法抗拒的风流,二话不说的割裂人们之间联系的纽带,快刀斩乱麻,不留恋分毫。个中的人任由摆布,玩偶一般。只有在经历结果时才会略有表情,像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陈墨爬起来,该回家了。再不回去的话,就该是爸妈为她担心了。
“砰砰。”出门忘记带钥匙了。
“墨墨,埋好了?”吕笑桐看了看她红红的眼睛。
“嗯。娘亲大人,我回屋去做作业了。”
吕笑桐和陈睿崇在卧室里悄声谈论着陈墨。
“那两只乌龟怎么好好的忽然就死了呢?咱闺女没事吧?”吕笑桐问陈睿崇。
“不会的,墨墨她很懂事。她会自己想明白的,让她自己从不舍中走出来,她会有所成长,这是她自己的路。我们应该相信她。睡吧。”陈睿崇说罢揽紧了吕笑桐。
雨打窗棂,扭曲,纠结,最后汇成一股洪流沿着随机的路线滑下,溅入尘埃,深入地面,不见天日。她的乌龟也是这样吧,被她亲手埋入地下,一抔黄土,道尽风流。沉寂,意味着终结,敲打,意味着存在。像此刻在她的玻璃上肆虐的雨滴,活灵活现,尽显生机,也不过是逞一时之快。
整理了作业,陈墨爬回床上。入梦而已,嘘,不要说话。
深色的海面扑满白色的月光
我出神望着海心不知飞哪去
听到她在告诉你
说她真的喜欢你
我不知该躲哪里
爱一个人是不是应该有默契
我以为你懂得每当我看着你
我藏起来的秘密
在每一天清晨里
暖成咖啡安静的拿给你
愿意用一支黑色的铅笔
画一出沉默舞台剧
灯光再亮也抱住你
愿意在角落唱沙哑的歌
再大声也都是给你
请用心听不要说话
黑夜里陈奕迅的这首歌哼起来很有味道,加之她此刻的心情,相得益彰。
陪伴是无助时的疗伤圣药,也是沾染了就会上瘾的毒品,她沉迷此间,不愿自拔。而今从适应的顶端忽然降落,摔得七零八落,再也拼不成原来的样子。她突然再也不想被陪伴了,守得住娴静默契,抵不过生命流逝。本就如此,无关痛痒。许多人就这样练成了一副铜筋铁骨,金刚不坏,而心软的人,被蚕食、吞没,消失不见。
“小墨,你怎么了?昨晚打雷没睡好吗?”李青安摸摸她的脸。
“有点儿。小安,那两只小龟,被我埋了。”陈墨没有抬头。
李青安也没有再说话,朋友有时就是这样,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她知道那个人什么都懂,却还是需要一个人静静陪伴,这就是依赖。
来自中考和家长两方面的压力让许多同学压力很大,曾经的五对情侣也仅剩下两对。王可、孙天翰即其中之一。
“小安,我没事了。不过,你看那俩,还不错吧?”陈墨往王可和李青安的方向努了努嘴。
“嗯,班上恋爱的大环境分崩离析,他们俩关系一直不错。你当初总算没有看错他。”这样也好,否则可可那个性子,能干出点什么事情还真不还说。
“瞧你说的,还我没看错他,怎么像我给可可选夫似的。”小安也是故意逗自己笑的吧,还是怕自己圈在那件事情里不愿意走出来。
“小安,我们考同一所高中吧。”眉眼弯弯,卖萌撒娇。
“哟!想让我考离你家进的那所高中啊,行啊,那什么贿赂我啊?”这丫头的鬼心思别以为她看不出来。
“奴家把整个人都给你了,敢问官人还想要什么?”拿腔作调,咳咳,自己也被寒到了。
“那好,官人定要陪你三年。”李青安执起陈墨的手含情脉脉。
说完两人笑作一团,看不清眉眼。
这段时间的繁杂琐碎就让它轻轻带过吧,人总要向前看,陈墨在心里对自己说。
给时间松土,给岁月上妆,每个人自欺欺人的方式都不相同。他们学校政治、历史、地理、生物这几科是在中考前就先完结出台的科目。按照历届初三毕业生和陈墨的亲身经历,这场考试不难,监考也不严,只是如中考待遇相同,要去外校考而已。
中考倒计时35天,学校租来了十辆大巴,每个班一辆车,难得的,车上没多少考试前紧张的气氛,人人都在为接下来要去的学校好奇。
一会儿你们就该失望了,陈墨幸灾乐祸的想,那学校是旧址,新校区人家要上课,旧校区拿出来给她们凑合一下罢了。
“小墨,你偷笑什么呢?”司云一直都在注视着陈墨,他知道他前几天心情不好,可又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好在她又恢复了往日活泼开朗的模样,不然就该他哭了。
“我有笑吗?你看错了吧。”谁承认谁是傻子。
她的谎话显然骗不过司云,可司云只要见她开心就好,并不打算深究。
看着司云宽容的笑脸,有种一圈打在棉花上的错觉,她都准备好台词应付他的责问了,为什么不问,为什么?
目的地一到,车上的同学立刻像脱缰的野狗?…一样本下了大巴,然后站在门口傻眼。陈墨有点维持不住不知情的天真表情了,前辈说得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保持平常心嘛,嘿嘿。”她还是忍不住了。三班那个班长的眼睛都能塞进去一个小笼包子了。其实也不怪同学们误会,学校在给各班主任下达通知时,说得冠冕堂皇:兄弟学校鼎力相助。
可不是鼎力相助?力气太大,把校门上的XX学校的字样都挤掉了,陈墨不厚道的笑了。
老师的承受能力比学生要好上一些,刘卫微一愣神后就组织班上的同学列队站好,等待一起朝考场进发。
上午考了两科,各班级的人普遍反映题目不难,跟着学生来考场为数不多的几个班主任老师也舒了一口气,简单就好啊。
好在该校的免费提供的午餐总算和“鼎力相助”沾了点边,陈墨把炸的香软的小黄鱼吃掉了,补补脑子,继续奋战。
在初中一向不受重视的政史地生以一场偏向简单的考试宣告了初中时代它们的终结。主宰着它们的孩子也跨越了珍贵的豆蔻年华,大步迈向无畏的高中时代。如果记忆够好,多年后能够回想起这时的时光,必定会格外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