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霓端着熬煮了一个时辰的汤药,曲了手指,叩响了仲坚书房的木门。
不多久便有个书童过来开了门,一见是青霓,行礼说道,“夫人,少爷正在处理公务,不知······”
话还没说完,便被里的一声“让她进来吧。”打断了。
小书童应了一声,请青霓进去。
仲坚正执了笔,看着公文,眉毛皱着,随着思考,手执敲打着桌面。
待青霓走近,才抬起头来。
青霓将瓷罐的汤盛在瓷碗中递到仲坚面前,道,“我准备了一些清心润肺的汤水,喝些,于你的身体有益处。”
仲坚颇感到意外,却也接了过来,眼神恰巧落到青霓的左手上,“你的手这是······”
青霓赶紧收回手,说道,“不妨事,你忙吧,我先不打扰你了。”不待仲坚反应,青霓便匆匆走了。
自此以后,每日一到申时,仲坚的桌上便准时摆上一碗汤水。
青霓带着霞儿从婆婆处回到自己的住处,却见桌上有一小瓷瓶,青霓拿起瓷瓶,瓶下附有一纸条,字迹很是俊逸,写道:焚伤药,日三,连用十日。
青霓正拿着手里的瓷瓶,心里思绪翻滚之时,突然响起敲门声。霞儿过去开了门,见几个小厮立于门外,而与小厮一同处于门外的还有一矮榻。
“这是做什么?”霞儿问道。
“少爷吩咐我们将这矮榻抬于屋内。”一小厮道。
青霓走过来,眼睛淡淡的扫了一眼,道,“让他们抬进来吧。”说完便转身进了里屋。
“小姐”霞儿有些焦虑的唤道。
几个小厮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少爷吩咐了,他们也不敢违背,只得将矮榻安置在少爷交待的外屋。
青霓斜斜的靠在床前,拿着一本书,一个时辰,那书也只将将翻了两页。最后也只得放在身旁,青霓伸出纤细的手指,按了按自己沉重的额头。
房门突然被打开,青霓抬头一看,是他回来了。
他坐到床前的矮凳上,看了一眼青霓,才转过头去,看着桌子上燃着的烛火,道,“以后我便睡在屋外的矮榻上。”顿了顿,又说道,“那药可以退红消疤,用用吧。”说完起了身,出了里屋。
青霓靠在床边,闭了眼,他这是怕我为难吗?若是睡书房,便会让人知道,自己刚结婚便被丈夫嫌弃了。是啊,新妇第一日就被嫌弃了,于她来说该是多大的耻辱,传出去便是被人嗤笑、怜悯。他顾忌着她的名声,不论他心里如何厌恶自己,都得忍受着与她共处一室。他是厌恶自己的吧,这本来是“那人”的位置,却被一个不知所谓的人占有了。
青霓拿出枕下的瓷瓶小心的摩挲着。然而他怎知,这一点点不经意的温柔,就已经让她沉沦。犹记得初见他时,那温柔紧张的眉眼,只一眼便让自己动了心。
如果无爱,一直这样下去也罢,可是自己已经对他情根深种。他就在屋外,就在不远处,他已经嵌在自己的生命里,如果只是这样,她哪能甘心,哪能甘心。
想着他睡在屋外,北方冬日风大,而他身体又不好。若让他睡到里屋,他定是不会肯的。青霓下了床,到柜子里拿出几床棉被,走出了里屋。
“咳咳”他躺在那里,止不住的咳嗽起来。青霓听了,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苦涩。
上前去拍了拍他,道,“屋外风大,你身子也不好,在底下多垫几床棉被吧。”
“咳咳咳”
青霓放下被子,赶紧将他扶起来,用手帮他顺了顺背,他咳了一阵,终于止了咳。道了声“谢谢”
青霓帮他铺好了被子,又转身多拿了一床过来帮他盖上。
仲坚神色复杂,几欲张口,最后也只一句“谢谢”
青霓躺在床上,听到屋外传来的几声清咳,皱紧了眉头,在床上辗转一夜,难以入睡。
“小姐,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昨夜是不是没睡好?”霞儿,一边帮青霓梳头,一边担忧的说道。
“昨夜风太大吵得睡不着。”青霓说道。
霞儿拿着手里的梳子,担忧的看着青霓道,“小姐你不是因为公子······”
“霞儿,去把那件青翠色白色暗纹的褙子拿来,今日想穿那件。”青霓打断霞儿说道。
霞儿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看了自家小姐一眼,转回去拿那件衣服去了。
北方的初春比南方来的晚,都已经近三月了,天气也没怎么转暖,只窗外的迎春花吐了几个花骨朵,这才将将有了丝春意。
青霓推了窗户,立在窗旁,手里拿着毛笔,低头落着笔,画的正是窗外那几株迎春花。不知何时身边立着一人,他拿过青霓手中的毛笔,在旁边添了块山石,又在花丛上点了对翠蝶。
“你的画为何总是如此萧瑟。”看了看画,又道,“这样便热闹些了。”
青霓没说话,淡淡的抿嘴笑了笑。
与他接触的越多,青霓越发诧异。知道他才华横溢,只是没想到他许多想法竟与自己出奇的合拍。读书时每每想到一处去,执棋对弈时也总能猜出对方的想法,从未琴笛合奏过的两人,只一次就浑然一体。这一切的一切,让她忍不住想,如果她先遇到他,他会不会爱上自己。可是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如果不是吗?
慢慢的二人总是一起读书,读到会心处也浅浅一笑,有时也会一人作画,一人题词。闲的无事时还会焚香弹琴,下下棋打发时间。
但也仅此而已,二人中间似是有什么东西横亘在那一处,怎么也跨不过去。于外人看来,便真的是那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夫妻。
只有二人知道横亘在那处的是什么,对她来说是他的她,而对他来说便是她的他。
也许时间会磨平一切,会摧毁那块突出来的土丘。都说沧海桑田,时间是这世上最可怕的杀手,它将这世上的东西掩埋了太多太多,不论苦涩还是甜蜜,或是激情与冷漠,终将淹没在一捧黄土之内。
她那时单纯的想,他们需要只是是时间,而她最不缺的便是这时间,她要守他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