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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心慌意乱

回成都的路上,诸葛亮又转到九里堤巡视。

九里堤在成都西侧数里之外,是一条东西横卧,长数百米,高七八米的堤坝。这是由诸葛亮主持修筑的用于防止水患的堤坝。

雁铭后来再次誊抄了有关于这条堤坝的政令:丞相诸葛令,按九里堤捍卫都城,用防水患。今修筑竣。告尔居民,勿许侵占、损坏。有犯,治以严法。令即遵行。章武三年九月十五日。她也是在成为丞相府记室令史后才知道,凡是改元之年,当年两种年号并存。所以章武三年即建兴元年。

站在九里堤的堤坝上,雁铭想到一千八百年后,成都西郊的那条长约二百多米的土埂,便是眼前这条宏伟堤坝的遗址。岁月无情的侵蚀,堤坝虽然衰败不堪,但他的功绩却千古传诵,永载史册!他崇高的品质和完美的人格魅力是后世争相效仿的楷模。上天给了她可以和这样的男子相恋相守的机会,即便是将来万劫不复又有何惧?

回到府中的这一路上,雁铭几次想与孔明说话,他却独坐车碾之上,沉默不语。以至于让雁铭觉得刚才山顶上那个深情款款的注视她的人,乃是梦中所见。

“今日为邓芝、张裔设宴,你可愿来?”这是孔明回到府中第一次开口询问她。

她本来也是出使的功臣之一,但这个时候诸葛亮的问话显然是并不希望她出席的意思。雁铭其实对饮宴这种事情也不热衷,想起上次喝完青梅酒后那种难受,她就再不想沾酒了。

于是她摇摇头,“我晚上想去陪陪黄夫人。”

“也好,月英时常惦念你。”

雁铭点点头,转身向她的房间走去。心中一再腹诽:这个人的情绪变化怎么那么快!

孔明看着她气鼓鼓的离去,不禁想笑。她就那么喜欢凑热闹吗?可是自己却不想让她在热闹的人群中穿梭,也不想让她举杯与其他男子对饮,更不想让别人看到她饮酒后面颊绯红的样子。

他也很自私,也会有强烈的占有欲,那就是对于雁铭。希望她所有美好的身影,所有灿烂明媚的笑容都是只属于他自己的。可是这个丫头却一心要做官,与任何人相处都不拘小节,不顾及男女之妨。还有那颗时刻不安分的心,对所有事的都充满好奇,精力旺盛的往外跑,成日里咯咯笑个没完,从来没想过她的笑容拥有怎样倾倒人心的魔力。

孔明认为自己已经非常宽纵她了,是希望她慢慢意识到自己是个女儿身,然后幡然醒悟乖乖的只待在他的视线之中。可惜,对所有事都敏感细心的她,却唯独在此事上毫无察觉。

这一路上他都在想,如果有一天她想要回到父母身边,自己又当如何?雁铭曾说过那是天涯海角都不足以形容遥远的距离。他能放手让她远去吗?这些年来,每次送她离开,自己都坚信她会回来。然而今天面对翻涌的江水,雁铭说的话却让他陡然心惊,那种恐惧充满无力感,她若就此消失,自己真能平静的接受吗?

他已将自己全部的内心世界展现给她看,而雁铭的一切却还如同迷雾。

……

晚上,孔明饮宴之后,回到书房,出乎意料的发现雁铭竟然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他走过去看到旁边已经整理好的文书和案牍,发现原来她是这样尽职尽责的属下。他其实已经安排了别人在这三个月中完成令史的工作,谁知她倒不放心起来,一回来就跑来查阅整理。看来想要让她从东吴回来后便脱下官服,是不太可能了。

孔明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雁铭肩上,然后回到自己的书案上忙碌,这时才发现自己的书案上放着一碗蜂蜜醒酒汤,尚还温热,想必是热过多次。他看了看趴在案上熟睡的那个人,然后端起碗慢慢喝下,这清甜温润的味道萦绕舌尖,让他顿感酒气已散,胃中轻松。

成都冬季的夜晚阴冷,而此时灯火通明的房间里因为又有了她的身影而倍感温暖。

孔明将空碗放到一旁,专心公务。直到三更已过,他做完所有事情,却依然不见雁铭醒来。他走过去,本想叫醒她,但看到她酣睡的模样,心中不忍。

东吴之行那么辛苦吗?孔明微笑,也许自己是不该让她一个女子为促成蜀吴联盟来回奔波,费心费力。

他在房中踱了几个来回,思量再三,觉得这样让她睡下去会着凉,于是轻轻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抱起她。可能是受到惊扰,雁铭不自觉的动了动,孔明动作一滞,害怕她突然醒来。谁知她只是倦了倦身体,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前,伸手拽住锦袍上的交领,嘴中喃喃自语:“小烟,明天咱们腌制一些青梅……”然后继续轻酣沉睡,屏息凝神的孔明被这句梦话逗的忍俊不禁,他笑了笑收紧臂弯,走出书房,向她的房间走去。

这样一个软软的身躯依偎在他的怀抱中,轻柔的气息缓缓吹来,让他脖颈发痒,微微垂下头,就可以触碰到那冰凉光滑的丝发,想起她在山间如同云雾一般飞舞的青丝,仿佛带着一种旖旎魔力让他怦然心动,忍不住低头在她如白瓷般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一阵寒风吹来,孔明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抽回一丝理智,让自己保持清醒。他快步穿过回廊,走进她的房间,将她放在榻上,抽出自己的大氅,将锦被盖好,然后迅速起身离去,再不敢回头看她一眼。

孔明披上大氅来到庭院中,抬头看到夜空晴朗,月光皎洁,他的心事是否在这轮明月下表露无疑?刚才还温暖灼热的胸怀,因为她的离开而变得清冷空虚。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也变得如此不冷静了?他自嘲的笑了笑,决定今后让她和自己保持距离。

次日清晨,雁铭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躺在榻上,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昨日是如何回到房间的,于是询问小烟。

小烟为难的说:“姑娘,我昨日得到夫人许可回家探望家母,今早才回来……”

“哦,我差点忘了!”雁铭拍拍头,自己没去饮宴怎么也醉了,昨日黄夫人还告诉她小烟回家了,今早才能回来。

雁铭这才发现这一觉睡得太迟,他那工作狂的上司这会儿恐怕早已下朝回来开始忙碌了。于是她赶紧梳洗换装,也顾不得再吃早饭便冲出去。

幸好今日与官员的商讨都在下午,此时孔明定是在书房披阅案牍。

她掀起帘子走了进去,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问道:“丞相,今日各地的条陈文书是否要马上整理誊抄。”

“我披阅完的,你可以整理了。”

雁铭走过去拿起放在左侧的那些卷轴,回到自己的书案上忙碌。

想起昨晚,她忍不住问道:“丞相,我昨夜是不是在这儿睡着了?”

“嗯。”他忙起来的时候回答雁铭的问题从不抬头。

雁铭眨眨眼睛,“那我是怎么回到房间的?难不成是梦游吗?”

孔明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用笔端指指他右侧高高摞起的文书。

雁铭立刻低头开始工作,因为她知道孔明此时的意思是让她专心公务。

时至正午,她由于没吃早饭已经饥肠辘辘,肚子不时发出声响。

孔明抬头看向她,“你没用过早饭?”

雁铭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心中暗想,就算吃过早饭现在也已经是中午了呀。

“那你快去用过饭再来吧。”

“丞相不吃吗?”

“我略等一会儿吧。”

雁铭攥了攥手中的毛笔,什么是略等一会儿?她还不知道这个人的毛病吗?忙碌起来不知歇,从来不按时吃饭,他那时常不舒服的胃怎么受的了!

她起身跑到厨房将饭菜都放进托盘,然后拿到书房放到食案上说道:“丞相还是先用饭吧。”

“不忙,你先去。”他依旧头也不抬。

半响,雁铭站在那里不动,眼睛盯着他看。

孔明察觉到异样,终于抬头询问:“你怎么不去用饭?”

“您都不吃,我们做下属的怎么吃?我看以后丞相府的官员们都不必吃饭了,陪丞相一起饿着。”雁铭装出气愤的样子。

孔明无奈的笑了笑,然后放下毛笔走到食案边开始吃饭。雁铭看着他一口一口的将饭菜送入嘴中,心中暗想:有我在你身边,决不能让你废寝忘食,我要好好照顾你的身体,保护好你的胃,即使它终究要生病,即使这是神明早已决定的事,那我也要竭力搏一搏!

“雁铭,我吃饭也很好看吗?”

听到这句话,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注视他良久了。于是尴尬的低下头。

“丞相真不知我昨夜怎么回房的吗?”她又想起之前纠结的问题。小时候,母亲曾说她梦话连篇,现在不是发展成梦游了吧?

孔明深吸了一口气,“雁铭,你快去用饭,午后还有很多文书需要整理。“

雁铭这才又感到饥饿难耐,于是点点头便转身走出去。

孔明看着食案上的饭菜,想起她刚才的问题,心中气恼。怎么让自己心慌意乱的夜晚,到了她那里却成了梦游回房的笑话?到底她明不明白,她无意中的亲昵行为,会让他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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