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三年前夏家从安州“仓惶逃出”已经三年了,时间再一次证明了历史的可重复性。
两个月前,夏和逸的顶头上司张知府听闻夏大小姐已年满十五却尚未订亲,于是他亲自牵线搭桥为初华说了门亲事。
男方也是顺宁府的官家子弟,与夏家是门当户对。顶头上司保媒,夏和逸自然不能拒绝,于是初华就第二次订亲了。
与上一次一样,初华又去男方家里探查了一番,结果也一样:没有发现莲花玉佩。
本着不想连累无辜的意愿,初华向父亲表达了反对的意见,可是夏和逸哪里肯。在夏和逸心中,长女能嫁出去就是好的,所以别说是上峰保媒,就是别人说的,他也是愿意的。
几经努力,夏和逸这边行不通,初华反而更招父亲厌恶。无奈之下她从男方下手,没想到男方的父亲竟是个为上司马首之瞻的人。哪怕初华做了手脚,让他家夫人摇出个下下签也没动摇他的心思。
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初华试了各种方法都没有成功,就算她打算使出非常手段时,男方死了。
消息传到夏府时,举府哗然。几乎所有人心中都打鼓:死一次未婚夫是巧合,死两次还能是巧合吗?
府里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大小姐是扫把星转世,命比石头还硬;还有说大小姐生来不祥,克夫只是个先兆,说不定还会克夫克兄。总之众说纷纭,大都没好话。
林氏下令处罚了几个传得最厉害的下人,总算把明面上的流言禁止了,可是私下里下人们说得更凶了。林氏也无奈,出了这样的事情,想彻底堵住这些古人的嘴实在太难。
夏和逸本来就被初华“克父”的传言弄得十分恼火,之前初华几次要求退亲引发的怒气一并爆发,他勒令初华禁足之余还在林氏那里发作了一场。
唯一能让夏和逸稍微松口气的是,顺宁府距安州十分遥远,消息流通相对闭塞,加上林氏治家甚严,之前初华曾经死过一个未婚夫的事情顺宁府的人并不知道。
夏和逸都不敢想像,如果此事外面的人知道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尤其是如果知府知道他明明知道女儿“克夫”,还接受保媒会被知府如何惩治。
现在夏和逸完全认定长女就是个扫把星了,害死了两个少年不说,还有可能毁了他的前途!他恨不得打杀了她,只是没那个胆子而已。
西府灵院中,一片兵荒马乱。小胡氏尖声责骂着丫鬟婆子,转眼又带上哭腔:“还不快去请老爷回来!”
夏和逸赶回家中的时候,灵院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场面遗留的狼藉表明这里曾经发生过慌乱。
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大夫正在一旁的桌子上写着方子,小胡氏坐在床边抹泪。周围的丫鬟婆子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低着头。年仅三岁的四少爷夏志豪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潮红。
夏和逸心中一沉,上前几步看着爱子,厉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胡氏红着眼圈:“早上还好好的,午膳前突然就发热,豪儿叫着难受,连饭都没吃。刚刚……刚刚昏过去了!”
夏和逸大怒,一把把桌子上的瓷瓶扫到地上:“你们是怎么伺候的?都不想活了是吧?”
瓷瓶砰然而碎的声响和夏和逸的咆哮吓了所有人一跳,丫鬟婆子更是跪了一地,尤其是夏志豪的奶娘和贴身丫鬟更是瑟瑟发抖,生怕小命不保。
中年大夫走过来,拱手到:“大人莫急。小少爷的病虽然来得奇怪,可是并不是不可治。小人已经开好药方,照方抓药,很快就能痊愈。”
夏和逸眼睛一亮:“真的?那真是太好了,本大人重重有赏!”
中年大夫呵呵一笑:“治病救人乃是本分,小人不敢要赏。”
“嗳——”夏和逸摆手:“有功自然有赏,不是你要的,是本大人给的,也是为了我儿,你安心拿着就是!”
中年大夫作揖:“大人爱子之心让小人敬佩,小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夏和逸点头,之后突然想到大夫刚才说的话,他有些不解:“大夫,你刚才说我儿这病来得奇怪?”
中年大夫皱起眉头:“是的。小人问过小少爷的母亲和奶娘,无论是吃食还是环境,都没有不妥之处。小少爷发热之前吃穿裹盖一切如常,几日内也没有与生人接触过,接触过的人也没有发病的。唉,这病因,真是奇怪!”
夏和逸心中不踏实起来,这不会是个庸医吧,还是再找别的大夫看看再说。
小胡氏见夏和逸不说话了,便吩咐红梅:“送贾大夫回去,顺便抓药,记得多谢贾大夫。”
红梅应道:“是。”
贾大夫笑眯眯的躬身:“多谢大人!多谢夫人!小人告退!”
小胡氏被他一声“夫人”叫得心花怒放,可是孩子还在病中,她不能笑出来。
夏和逸皱着眉头对小胡氏说:“这是哪里请的大夫?怎么连病因都瞧不出来?还是请济生堂的杜大夫还看看的好。”
夏和逸的话音刚落,小胡氏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越哭越痛。夏和逸心疼坏了:“你这是怎么了?放心,请了杜大夫来,豪儿定然会没事的。”
小胡氏只是痛哭,任凭夏和逸怎么哄都停不下来。
夏志豪的奶娘靳妈妈上前一步:“老爷,姨娘不怕别的,就怕……”
小胡氏喝道:“住口!”才说了两个字,没想到气没顺过来,一下子噎着了。红桃急忙把她扶到椅子上,为她抚着后背顺气,小胡氏暂时是说不了话了。
夏和逸沉着脸:“你说,姨娘怕什么?”
小胡氏一边顺着心口,一边拼命朝靳妈妈打眼色。夏和逸看在眼里,他上前一步挡住小胡氏的视线,冲着靳妈妈喝道:“说!”
靳妈妈抹了抹眼角:“不是奴婢犯上,实在是奴婢怕啊!自从奴婢来到四少爷身边,把他奶大,看着他长大,奴婢对他是打心窝子里疼啊……”
夏和逸不耐烦道:“说重点!”
靳妈妈一下子跪到夏和逸脚下:“五姨娘心眼好,不让奴婢说。可是为了四少爷,奴婢就是被姨娘打死也得说出来!咱们不怕别的,就怕这府里有人克咱少爷啊!”
夏和逸怒道:“大胆,一个奴才,你居然敢非议主子!”其实他已经下意识的想到了长女,难不成真是她克得不成?
小胡氏也顺过气来,她哭道:“靳妈妈,你快住口,快给老爷磕头认错,你不要命了么?”
靳妈妈抬起头,眼泪哗哗的流下:“只要能报四少爷平安,就是要了奴婢这条贱命,奴婢也甘愿!”
见夏和逸还要发怒,靳妈妈抢先说:“老爷!您觉得贾大夫是庸医,可是您可知道他是济生堂杜大夫的高足,跟着杜大夫学医二十多年,专攻儿科!在儿科上,他恐怕比杜大夫还要强些!他都觉得奇怪的事,难道不……”
“别说了!”小胡氏吼道,她也跪到夏和逸身前,叩下脑袋:“表哥,靳妈妈是害怕得糊涂了,您千万别跟她计较!”
夏和逸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颓然的砸到椅子上,又起来看着面色潮红的爱子,顿了顿才吼道:“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去看看,药抓回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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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府门外的巷子口,四下无人。贾大夫冲着红梅拱手:“多谢姑娘。”
红梅盯着他:“贾大夫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贾大夫摸着袖中沉甸甸的袋子,笑得极其谄媚:“小人的嘴是整个顺宁府最严的,姑娘和夫人就放心吧。再有这等好事,姑娘可别忘了小人啊!”
红梅啐他一口:“还想有下次?想得倒美!”
贾大夫不以为意,有了第一次,还愁没有第二次吗?
红梅又问:“你那发热的药没有别的问题吧?可别把我们四少爷吃出毛病来!”
贾大夫心中冷笑,有问题也晚了,吃都吃了,嘴上却叫着冤:“红梅姑娘,怎么能说是‘发热的药’?小少爷发热是因为吹了风,我的药只是让他面色看起来更红而已,别无其他害处!”
红梅点头:“那就好。别磨蹭了,快走吧,老爷和姨娘还等着我抓药回去呢!”
贾大夫再次拱手,笑道:“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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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华被禁足在自己的院子,这几****就在闺房中看看书,修修炼,真的“听话”没有出门。
其实就算她想维持一个“乖乖女”的形象也可以出门,弄个障眼法骗过夏和逸和其他人非常容易。
只是她自己也不想出门罢了。这几天,她隐隐觉得自己修为要突破下一层屏障了,差的就是个时机。
所以这几天她就老老实实待在院子里,看书修炼,静静的等待那个时机的到来。
这个世界没有灵气,初华所有灵气都来源于海外的灵玉。可是不知怎么的,她吸收的灵气有一大部分被体内的古镜吸收,修为增长十分缓慢。粗略估算,所有灵玉中,真正能为自己修炼所用的不足百分之一。
这也是她明知自己获得的灵玉远多于对手,却不敢冒然前去报仇的原因之一。
至于对那个被自己的“命运”所牵累的少年,她只能说抱歉了。她不是没有试图挽救过,只是没来得及。
但是,初华心中也没有原谅不原谅自己这一说。她可以不主动连累、甚至可以主动救一些凡人,可是骨子里她仍是冷漠的、高高在上的——救不成,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