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萧陌身着华丽的黑色锦袍出现霁月山庄名下最大的酒楼珍馐轩。这珍馐轩在江陵城起码已经有着近百年的历史了,是霁月山庄最老的也是最核心的产业。
他刚一到门口,就被店小二热情的迎到二楼的雅间。
一推开门,便看到范玉影端坐在雅间正中,眉宇间凝着淡淡的忧虑,更多的却是坚毅。她头也没抬,只是抬手指着对面的椅子说:“墨玉郎君请坐。”
萧陌扫了一眼范玉影,不动声色的踱到窗边,漫不经心地问:“季夫人有事请说,萧某实在无暇多陪。”
见他不愿意与自己对坐,范玉影无奈地笑了一下,说:“既然墨玉郎君贵人事忙,那老身便长话短说。”她端起一杯茶,轻轻嘬了一口,放下杯子悠然说道,“老身今日前来不是妄想让足下高抬贵手放过霁月山庄,相反,老身希望足下能把霁月山庄毁得彻底些!不要留下任何痕迹,让它永远消失在世人视线中吧。”
任谁听到范玉影这么说,恐怕都无法镇定,也无法理解。萧陌惊讶地转头看向她,半晌,突然勾起唇角讥讽道:“怎么?季夫人要来个以退为进?亦或者季夫人认为萧某会心慈手软?”
“墨玉郎君多虑了!事到如今,老身早已不想再做无谓挣扎,这霁月山庄是该消失了。”
萧陌再次冷笑道:“是么?因为你们已经黔驴技穷了么?”
范玉影不置可否,只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手中茶杯。
“季夫人,萧某实话告诉你,原本萧陌也不想做得这么绝,可惜你们动了不该动的人。既然你们都这么无所不用其极,萧某也绝不手软。”
“说到无所不用其极,我们母子可比不上你。你时时刻刻都惦记着报仇,你每一步都精心谋划。倾城楼的行首竟是你家中女史,你栽培她成了风月场上的花魁娘子,你让她迷惑苍儿,你让她为你收集人脉,为你攀上府尹大人,打通各种关节。凌霄堡少主是你表弟,你的舅舅在暗中掌握着整个凌霄堡为你所用,就连素来神秘的逐流帮也为你保驾护航。”说到这,范玉影抬头看了一眼临窗而立的那个修长笔直的身影,眼中露出一丝欣赏。
“你的确是个人才,也很有胆魄。输在你手里我们母子无话可说。但是,你不觉得自己赢得太轻松了吗?”
萧陌听了这话,转头莫名其妙地看了眼范玉影,语带讥谑:“难道季夫人想说自己是故意输的?故意将自己父亲兄弟,丈夫儿子的家业对仇人拱手相让?”
“哈哈,你不会相信吧?老身就知道你不相信!”范玉影说到这,端起茶杯一仰头喝尽,放下茶杯后自嘲地笑道:“谁又知道,老身对霁月山庄的恨并不比你们母子少?当年范家拿出全部家当助他季霄云重振家业,老身更是全心全意地以他为天,爱他,敬他,辅佐他,可他成功后因忘不了在范家受过的那丁点儿委屈和嘲笑,一转眼便将老身父亲兄弟的家业系数吞并,还将我兄弟逐出江陵府!他做得很小心,很隐蔽,一直到他死后老身才发觉父亲的生意并非无故受挫,自己的兄弟并非不务正业败家毁家。一切皆是他故意为之,是他的报复!白眼狼啊!他就是不折不扣的白眼儿狼!”
听到这里,萧陌有些动容,他甚至没有怀疑范玉影的话,因为他知道这种事情他的父亲,那个叫季霄云的人真的做得出来。
当年季霄云之所以得到了范家的全力支持是因为他答应入赘范家。入赘,对季霄云来说恐怕更是不能忍受的一种羞辱。
“老身这一生做得最错的事情就是爱上了他,给了他机会。而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将老身放在心上,老身为什么要帮他守住他的家业?为什么要顺应他的心意将他的家业交给他和别人的儿子?哈哈,你和他多么相似啊!就知道在你心里种上仇恨后,你便会顺了老身的意,将他的基业毁于一旦!让他的基业毁在他儿子的手中,这是对他最大的报复!”
“怪不得,怪不得……”萧陌突然觉得很可笑,他一直视为敌人,想要打败的季夫人,竟然与他一样有着对霁月山庄同样仇恨的理由,她竟然也是一个伺机报复的人。她是该恨的,谁愿意付出一切后什么都得不到?
“若是老身真想让你死,你以为那场大火,你能逃脱?你以为老身不知道有人潜进来营救你?若是大火过后下令搜庄,那个救你的人根本就跑不出去。”范玉影继续一边斟茶一边云淡风轻地说,仿佛这只是一个多么平常的话题,一点儿也没涉及到什么秘密。
萧陌眉头开始微微皱起,他一直知道范玉影绝对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人,小时候她不动声色地将他母子俩陷入水深火热中,他又怎么可能轻视她。从大宅子里出来的女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何况她还独立支持了霁月山庄好几年。自萧雪晴去世后,幡然醒悟的季霄云便很少过问山庄大小事物,那么多年都是范玉影在打理。
“既然季夫人洞悉一切,今日来这里所为何事?”
范玉影慢慢的将手中的茶倒入口中,苦笑着咽下茶水。
“纵然老身能放下一切,却又怎么放得下自己的亲身骨肉。老身不过是心存侥幸希望墨玉郎君能高抬贵手,放过苍儿而已。”
“放过他?”萧陌冰寒的玉脸上再次露出讥谑之色:“季夫人太天真了吧?即便是萧某想放过他,可他却不愿意放过萧某啊。前些日子他不是还请人三番五次的要置我于死地么?若不是萧某运气好,恐怕季夫人现在已经高枕无忧了吧?季夫人如此聪慧睿智之人又怎么不知道斩草除根这个道理呢?”
“斩草除根?你也是他的儿子,你也是他的骨血,你难道要将自己也除了么?他当初连自己最心爱的人都舍得伤害凌辱,你不认兄弟又算什么?老身也只是抱有一丝侥幸,想赌一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