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去了?沐云曦只觉得双腿有些发酸,便站在原地四下张望,看能不能找到路回面馆。
这是一个这是个简陋的小巷,僻静破烂。这里没有摊点,没有行人,一条又窄又长的巷子里就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她有种错觉,觉得自己漂幽幽地离开身体,飞到半空俯看着面前的一切:窄窄的巷口,青砖黑瓦,土垣残壁。
她有些茫然了。
她在哪里?
她是谁?
她从哪里来?
她要到哪里去?
她就这么静静站在巷子里,任由斜阳将她的影子拉长,再拉长。她的双眼空洞,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她多想像这巷子中的一块砖、一片瓦、一堵墙,永远这么静止不动,一直站到未来,一直站到天荒地老。
“怎么是……夫人您怎么在这里?”
一个诧异地声音打断了沐云曦的凝滞,她茫然地回应着:“我怎么在这里?”她慢慢将抽离的神思找回,看一眼来人,有些意外地淡淡回了一句,“怎么是你?”
她这魂不守舍的样子让秦安十分诧异。
刚刚从巷子口一拐过来,他就看到自家大院门外站着一名女子望着他这边巷口,一动不动。她站在夕阳下,一身淡黄色衣裙被夕阳晕染出瑰丽斑驳的色彩,在青砖黑瓦和灰色斑驳墙面的巷中显得光彩夺目。
这一瞬他以为他看到了梦中的姐姐,那个站在画中含笑凝望他,美好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姐姐。
真是姐姐来看他了么?
他疾步走上前,看清后失望与惊讶一起涌上心间。
“夫人是迷路了么?”
看着她迷惘的样子,秦安突然想起这个可能。
“算是吧。”沐云曦的神思已经全部回笼,她看看天色再看看秦安提着的篮子,有些奇怪地问:“你,你来这里拜祭什么人?”
“嗯,今日是姐姐的生辰。”
“哦,那我与你一起拜祭下你姐姐吧。”
“啊?”
“也没什么,你救过我,反正我也来了,再说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不是得等你一起么?”
“好吧。”
秦安转身推开身后略微有些陈旧的院门,对沐云曦说:“进来吧。”
沐云曦一时愣住了:怎么这么巧,她竟然就站在秦安家门口愣了半天?
秦安推开房门端了一张两张凳子出来,他用衣袖将两张凳子擦干净,递给沐云曦一张,示意她坐下,然后又将篮子里的瓜果贡品拿出来放在另外一张凳子上,接着在把香蜡纸钱拿出来放在地上,吹亮火折子,纸钱堆迅速燃起熊熊火焰,火舌瞬间将一张张纸钱化为黑色灰烬。
纸钱被不断地丢到火堆上,两人都看着跳跃的火光都不说话,各自沉静在自己的思绪中。
沐云曦怔怔看着火中腾起的黑烟,想起了外婆去世时,她整整守了一夜,也是这么蹲在火堆前不断地往里面扔纸钱。
她很小的时候因为父母工作太忙,爷爷奶奶在她出生前就去世了,于是母亲将她送到乡下外婆家,她在外婆家一直住到上学前班才回到城里。她一直忘不了外婆拉着她的手在山上摘那些鲜艳的野花,教她认那些野果野菜可以吃,教她怎么种菜,种花;她一直忘不了夏天她和外婆抬着板凳坐在小院中那株七里香下,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讲故事。外婆总有那么多神奇的故事让她百听不厌,什么牛郎织女、什么狐女报恩……
她一边机械地往火堆里扔纸钱,一边想她生日的时候,父母是不是也怀着沉重的心情为她烧着这些黄澄澄的纸钱?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的心情又是怎么样的悲痛?
“你每年都在她生辰这日祭拜她么?”
秦安正出神地看着手中一把花花绿绿的纸簪子,听了沐云曦的话,他开始将那些纸簪子一根根地往火里扔。
“姐姐的生辰也是死忌。”
原来如此。
沐云曦直觉问到了秦安的伤心处,赶紧低下头帮他将纸簪子往火里扔。
“对不起。”
秦安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强笑道:“每年我都准备这些,想来姐姐都已经厌烦了,幸好今年得了夫人绘的这画,今年姐姐想必会很高兴的。”
他说着从袖子里拿出那幅画,打开对着火光留恋地看了看,良久才将画缓缓放入火中。
凶猛的火蛇腾起,画中人物景色瞬间便被吞噬。
沐云曦于火光中看到秦安双眼内有什么闪烁着滑下脸庞。
“火这么旺,证明你姐姐很高兴呢,她是喜欢这礼物的。”
“嗯,她应该喜欢的。”
两人收拾好院子里的灰烬,转身离开小院时,夕阳已经只有一点余晖顽强地在天边挣扎,夜幕就要降临。
他们刚到巷口,便见一个娇小女子的身影缓缓步入巷子,她走得很慢,慢得好似下一刻就要停止不动。沐云曦一下认出来人正是自己下午借她甩掉跟着的那个少女。
“秋月?你是秋月么?”
两人走进那神色恍惚的女子,秦安突然顿了一下转头问道。
“你是?”
“我是秦安啊,你不记得了么?那年姐姐在街头病倒多亏你帮了她,我姐姐叫秦雨。”
秦安,秦雨,她当然记得这两个人。
那年她和柳儿刚到霁月山庄做女史,那天家中有事她告假回家,途中遇到一个瘦弱的女子倒在路边。看她黄皮寡瘦的样子,一定是饿晕了,她便买了几个馒头给她又喂了些水给她。女子醒来对她千恩万谢,她原本想推荐女子与她一起到山庄做事,可女子说自己要照顾弟弟,拒绝了。然后她每次回家,家人都会告诉她那个叫秦雨的女子带着弟弟来帮他们做了什么什么,他们兄妹真是乖巧懂事。她好几次回家还遇到过他们兄妹。
“是秦大哥啊,这么些年不见,你还好么?”她看看秦安身边的沐云曦,有些不确定地问:“这是秦雨姐姐么?”
秦安也看了一眼沐云曦,摇摇头轻轻说道:“姐姐不在了,已经十年了。”
“啊?她竟然已经不在了?”听到这不幸的消息秋月有些难过地地下头,双手绞着衣袖,紧咬下唇:父母不在了,幼时好友没了现在连主家也散了,为什么就没有一个好消息!
“你还在那户人家做女史么?”
“没了,主家如今遭了大难……已经散了。”
姐姐没了后秦安随萧陌到凌霄堡学艺。一学就是好几年,等他学成回来特意去秋月家却发现她家门锁了,问了邻居才知道秋月的父母已经去世,秋月少有回家。
他看看秋月一身落魄的样子,又看看一直静默的沐云曦。
“天色不早了,我得送夫人回去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中摸出一片刻了字的竹片递给秋月,“若你无处安身便拿这个去西郊边上的大杂院找小文,我过几日来看你。”
秋月伸手接过那竹片,愣愣地看着沐云曦,口中喃喃地说:“夫人?她原来是你们府上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