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对齐雨而言，真是悲喜交集的。
毕竟东夷真的退兵了，虽然不是她的功劳，但这对东洛百姓来说，的确是天大的喜事一桩，齐雨也打心眼里开心着。
至于悲么，是想到了楚逸暄呃。楚逸暄到康城来本来就是为了应战东夷，可惜他却没能来到康城，没能参与这一战。虽然他若在场，不一定有取胜的把握，但他既然一心想来，没来成便是一个天大的遗憾。
最遗憾的是，现在东夷退兵了，这么喜大普奔的场面，楚逸暄却看不到。这么久以来，一直回避着不敢去想楚逸暄的齐雨，这天晚上抱着枕头好好地哭了一场……
嗯，虽然不好出声，怕人听见，但积累已久的情绪终于得到了发泄，虽然心里很不好受，但也比长久压抑着的好。
齐雨的房间外，风轻陌与碧苏默默地立于廊下。碧苏望望黑灯瞎火的窗户，轻声道：“她应该还没有睡……”
风轻陌摆了摆手，示意碧苏不必打扰齐雨，便转身走出院子。
碧苏默默地跟着风轻陌走出来：“表哥，你打算接雨儿回嵇城吗？”
风轻陌沉默了半晌，“那你觉得，她是否愿意回去？”
碧苏想了想，“也许，以齐王妃的身份回去，她会不太接受？”
毕竟，楚逸暄都已经不在了，若齐雨还以齐王妃的身份回去，那岂不是触景生情、多余给自己找难受么。
齐雨一定不想给自己找难受。
风轻陌沉默了片刻，说道：“暂且不讨论这个问题吧，明天再说。我还要去看看灼华公主和小世子，你好生留意着雨儿的动静，照顾她好就是。”
“好。”碧苏点头。
送走风轻陌，碧苏这才回来，在齐雨的廊下呆立了片刻，这才回到隔壁的房中。刚才齐雨的抽泣声，她听到了，想必风轻陌也听到了，想想风轻陌那么爱护齐雨，所以他一定也很为齐雨难过吧。
反正，碧苏是很难过的。
灼华公主的房间里，风轻陌缓缓坐下。灼华公主的婢女端过茶来：“请太子爷用茶。”
风轻陌摆了摆手，“不必如此客气。我只是来看看念儿，一会儿就走。”
灼华公主轻轻拍着怀里的念儿，此时，她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只是，眉宇间却还透着散不去的郁结。“念儿很好，皇兄不必挂心。今天忙了一天，皇兄也累了，还是早些歇息去吧。”
“念儿睡着了，还要这样抱着么？”
“是，他向来不肯离开我，若我一起睡了，他才能睡得踏实。”
风轻陌点点头，“照顾孩子也是一件辛苦的事，你要照顾好自己。”
灼华公主道：“我会的。”
转了转手中的茶杯，风轻陌又问：“东夷已经退兵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灼华公似乎料到风轻陌会这样问，她平静地道：“我明日便带念儿返回西夏。”
“你来康城，驸马是否知道？”风轻陌问。
这个问题让灼华公主有些迟疑，她低头看了看念儿，说道：“他知道的。”
风轻陌微微蹙眉：“那他如何放心让你带着念儿战场涉险？”
更何况，赫连镜可是灼华公主曾经热烈爱过并追求过的男人，牧云沧再大度，也不会放心自己的妻子再去见赫连镜吧！
灼华公主终于有些回避不过去了，只得说道：“其实他不知道我到康城来了，我是准备带着念儿回嵇城去的。皇兄的册封大典之时，我本就准备回去的，不巧的是，念儿病了一场，他离不开我，我又没有办法带着他长途颠簸，因此没能回去。念儿如今后了，我便借口回去，他自然应允。”
“那他如何放心让你带着念儿独自回嵇城？”
“因为西夏国君命他巡查西夏各地的农耕水利问题，因此抽不开身，便不能陪我们同行。”
风轻陌点点头，灼华公主的解释都说得过去。他话题一转：“那东夷攻打康城一事，你是听谁说的？是谁让你提前出发，到康城来解围的？”
灼华公主一愣，“我……我来康城只是巧合，在回嵇城的路上听说东夷攻打过来了，因此心急赶了过来，并没有任何人通知过我。”
风轻陌点了点头，“我知道，康城对你而言有着非同一般一意义，你来康城看看，也是应该的。今晚东夷退兵一事，还是你只身犯险换来的结果，康城百姓感激你，整个东洛的百姓也都会感激你。我会为你向父皇请功的。”
见风轻陌相信了她，灼华公主含笑道：“请功便不必了，为自己的子民尽一份力，也是我的本分。”
“好。”风轻陌站起身来，“你也累了，早些歇息吧。明日处理完康城的战后之事，我们便一同回嵇城去拜见父皇母后。”
“好，灼华听从皇兄的安排。”
康城的夜，慢慢地恢复了平静了。
康城之外，赫连镜最后一个撤离。他远远地望了康城一眼，便纵马转身而去，背影坚定决绝。
城外的暗外，楚逸暄终于松了口气。
鹿鸣轻声道：“东夷大军已经全部撤离康城，康城终于安全了。王爷，现在咱们该何去何从？”
楚逸暄没有正面回答鹿鸣的问题，却道：“先把灼华平安送回西夏再说吧。”
鹿鸣点头：“这倒也是。公主是咱们请来的，把公主平安护送回西夏，也是我们的责任。那王爷一起去吗？”
楚逸暄道：“看看再说。”
鹿鸣望向康城的方向，有些担忧地道：“赫连皇后与前任太子被废，青皇后和新太子上位，也不知道灼华公主会不会迁怒到新太子的头上。毕竟，赫连皇后才是公主的生身之母，前任太子才是公主的亲哥哥。”
“不会的。”楚逸暄淡淡地道，“灼华虽然任性刁蛮，却也不会胡搅蛮缠的。赫连皇后与皇长兄被废，皆是他们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灼华公主若迁怒到新太子的头上，又怎会接到我的消息后，便义无反顾带着念儿前来劝降。”
“这倒也是。”鹿鸣松了口气，“这么说来，公主还真是宽宏大量、胸怀大度。”
“更何况，如今的灼华，跟从前的灼华也不太一样了。”
“怎么？”鹿鸣不解。
楚逸暄叹了口气。他与灼华公主虽非一母同胞，感情却胜似同胞，相互之间的了解绝对多过于与皇长兄之间的了解。
灼华公主出嫁西夏这三年来是怎么过来的，楚逸暄都是了解的。
如今的灼华公主，心事深重，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活泼开朗、无忧无虑的刁蛮公主了！
“先回去好好歇息歇息吧！”楚逸暄转身。
“咱们不进城去看看王妃了吗？”鹿鸣忙问。
楚逸暄的身形微微一滞，一抹浅浅的笑意却浮上了唇角：“她很好，就不必去打扰她了。”
“可是……”鹿鸣不死心，“王妃应该也很牵挂王爷吧？”
楚逸暄没有说话，只是兀自往回走。
鹿鸣跟上楚逸暄，又道：“公主突然来到康城劝降，王妃那么聪明，一定也会怀疑什么吧？”
“放心吧。我不让灼华说的，灼华定不敢说。”
这……
鹿鸣默默地收住脚步，望着王爷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又何必呢？
明明那么思念那个人，悄悄穿行东夷军营只为找到她、保护她，可如今两个人都安全了，本是相见的最好时机，却为什么又要避开人家了呢？
难道王爷真的舍得就这样远离王妃吗？
充满希望的新的一天，悄悄地拉开了序幕。
暖暖的朝霞洒遍康城大地，灼华公主站在城楼上，三年前的回忆与昨晚的回忆交替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怀中的稚儿天真地嬉笑着，兴奋地挥舞着小肉手儿，可她，却满脸忧思，藏不住满眼泪光。
他就这样走了。回他的东夷去了。
她原本极度向往的地方，明明很近了，然而距离却又更远了。
她永远没有机会了。
没有机会再追随那个心爱的男人，去往他的国度，去往他生长的地方。
她只能就此将回忆埋藏在心里，永远永远地尘封，再也不要去触碰。
“你是在想他吗？”略显伤感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灼华公主立即回头，看了身后的女子一眼。
是齐雨。
她穿得一身洁白无瑕、纤尘不染。望着灼华公主，笑容友好、温和，也略显些伤感。
灼华公主轻拍了一下念儿，柔声道：“快叫三舅妈。”
呃……好一声三舅妈。
然而念儿眨了眨眼睛，却只是呆呆地望着齐雨，“三舅妈”三个字对他而言，似乎过于复杂了些，他还不懂怎样去正确发音。
齐雨笑了，捏了捏念儿肉乎乎的小脸：“好了，乖，玩自己的就好，不用理会我。”
念儿却是听懂了，又手舞足蹈地朝城外的远山挥舞起了小手。
齐雨感慨地望着东夷撤军的方向，说道：“明天他们就会回到玉漱城了。”
灼华公主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蹙起了双眉。
她不想听任何人提起赫连镜啊！
因为，提到赫连镜，她的心会很痛、很痛。
齐雨很适宜地转移了话题，轻声问：“你到康城来，是有人给你发了什么消息吗？”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呢？灼华公主无奈地道：“并没有。我是在回嵇城的路上，听到了消息，所以快马加鞭赶过来的。”
从西夏回嵇城的路上，就算折最近的方向来算，用再快的速度，也不可能这么快到达康城。跟着楚逸暄来的一路，齐雨对东洛的地形可都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了！
齐雨不动声色，微微一笑：“那你要是还回嵇城的话，我们同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