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食过后,太阳仍没有出来,村里依旧寒气逼人。四娘心事重重地前往织布坊,要开始一天的辛苦劳作。
张松收拾好了家里,也出门寻二宝与石头去了。
冰霜把泥土冻得生硬,木底的草鞋走在上面极易打滑,一路上即使张松凝神于脚下,还是有几次差点摔倒了。
跌跌撞撞地走到二宝与石头的住处附近时,太阳已经照到了山谷了。
二宝与石头住处附近的经常用来练习武艺的空地上没有人在,张松很纳闷,以二宝与石头的勤奋,这个时候应该正在空地上练习武艺,为何会没有人呢?
张松环视四周,周围的山上所有的植被都静立不动,树木上挂满了雾松,雾松洁白晶莹,如春天里开了漫山遍野的梨花,在蓝天白云下,经太阳的照射,光怪陆离,又如满山的水晶。
四周只有雾松融化时形成的水滴掉下的声音,嘀嘀嗒嗒的,除此之外,便是一片寂静。
停留须臾,张松放轻脚步,慢慢地迈步向二宝与石头住着的山洞走去,两眼却不停地转动着,寻找离开的最佳路线,那样子就像是一头小心翼翼地靠近诱惑的小鹿。
到达山洞口,张松探头朝里望去,这一望,张松顿时松了口气,石头正在洞里忙碌,躺着的应该是二宝了。
这边石头也发现了张松,“张松,你今天怎么鬼鬼崇崇的啊?”
“你还说我,我还问你,你们今天怎么没有出来练习武艺啊?害得我以为你们发生了意外。”
“我们有事啊。”
“什么事啊?”张松奇怪。
“呐,二宝一大早生病了。”
“生病了?什么病啊?”
“还有什么病,不都怪你们两个昨天诅咒我吃盐吃死我,这下就如你们所愿了。”二宝捂着肚子,苦着脸,还开着玩笑。
“你怎么知道是吃盐吃坏了?”
“我与二宝吃的东西都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放了好多盐,这不是吃盐吃坏了吗?”石头回答了张松的问题。
“那现在好了一点没有啊?”
“好了一些。”二宝回答。
“二宝今天生病了,打猎可能就不行了,我们做点其他什么吧。”
“我们去探路吧,我知道一个地方,在这里的西北方向,那里有一处悬崖,我听铁匠叔说那里有下去的路,我们一起去看看。”张松建议。
“好啊,那我们现在走吧。二宝,你行不行啊,如果不行就躺在洞里休息,我与张松过去就可以了。”
“我当然行啊,有什么不行,我要去看看。”二宝捂着肚子站了起来,佝偻着腰。
“你行吗?”张松怀疑道。
“行!”
“那我们走吧。”
雾松开始大面积地融化,树的水像下雨似得往地上滴,而地面的冰刚刚有融化的迹象。穿越在这密林中,三人身上很快就沾上了水滴,饶是三人身体强壮,也冻得够呛。
一路上张松有点兴奋,探实这条路,再想个办法,让母亲也能下去,大家就不用留在这个强盗窝里受苦了。
“二宝、石头,你们还记得原来的家吗?出去了能找得到你们的父母吗?”
“我没有家,父母也不在了,他们被王狼杀了,王狼杀了我的父母又把我掳掠为奴隶。”二宝咬着牙痛恨地说,眼睛发红。石头则没有说话,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手里的长刀砍向树枝时格外地用力。
“啊!是这样啊,对不起,提起了你们的伤心事。”张松抱歉道。
“没关系,本来我们也不想提这事,只是你既然你问到了,那我们就告诉你吧。”二宝悲伤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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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宝自小与父母生活在一个小村落里,那里有山,有水,还有零星的草地,春种秋收,放牧牛羊,村民们生活得平静而快乐,与世无争,虽不能说生活富裕,但还是能做到衣食无忧。
二宝有一个五岁的妹妹,长得很可爱,最喜欢围着二宝转,时不时喊两声“哥哥”,那稚嫩的童声就如世上最美丽的百灵鸟在唱歌。
二宝时常把自己省下的食物给妹妹,没有食物时,二宝就把妹妹抱起来转圈,妹妹就会高兴得咯咯直笑。
放牧是二宝兄妹的日常劳动,在蓝天白云下,牛羊自在吃着肥美的牧草,二宝牵着妹妹在绿草地上快乐地奔跑,就连空气也充满着欢悦。
生活应该是这样的,二宝也以为生活会一直是这样的。直到那天到来,他才知道,生活可以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副面貌。
那是一个黄昏,夕阳如血,红得刺眼。
二宝正在逗妹妹玩,眼尖的妹妹喊了一声,“快看,那边有人!”
二宝抬头望去,只见在村子入口,几十骑领着百十人背对太阳凶狠地朝村落碾压过来,那凶猛的马蹄就像踏在了人的心房上,要把人的心房踏得炸裂。
二宝在第一时间里感到了害怕,在妹妹那句“哥哥我怕”一出口,他就抱起妹妹飞快地跑进了家里,在父母的诧异中,把院门紧紧地关上了。
这是二宝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恶意,如此凶猛,让直面它的人瞬间变得虚弱无力。
“大白天关什么门?”父亲上前要把门打开。
二宝正要制止,门就“轰”的一声倒塌了,一个人骑着一匹马闯进了院子,父亲猝不及防,倒在了地上,被院门压住了双腿,腿上鲜血直流。
后来二宝才知道那人就是二村老,二村老冷漠地朝父亲看了一眼,手上的长矛忽地一下就刺穿了父亲的胸膛,父亲口中流出了鲜血,两只手握住矛尖,似乎想把长矛拔出来。
母亲大声地咒骂着,抢到父亲跟前,想要把父亲抱着。二村老极为漠然地扫视了母亲一眼,然后两手一用力,父亲就被挑了起来,然后再掉到地上,胸膛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血窟窿,沽沽地往外冒血。
母亲急了,抓起手中的木棍就朝那马的眼睛刺去,那马受惊,二村老摔倒在地,手中的长矛也脱手了。
二村老恼羞成怒,一个骨碌爬起身来,右手拔刀朝母亲挥了过去,母亲霎那就没了声音。顷刻,母亲的脑袋与身子脱离,骨碌碌地滚到二宝的身前。看着母亲那血淋淋的脑袋,那黯淡无光的眼睛,二宝惊呆了,大脑一片空白,全身僵硬。
这时,妹妹挣脱了,蹬蹬地朝二村老奔去,“你这个坏蛋,欺负我父母,我咬死你!”
妹妹抱着二村老的大腿要咬。二村老用力一脚把妹妹踢开,顺势弯腰捡起了长矛,往正在踉踉跄跄爬起来的妹妹胸口一刺,妹妹只“啊”了一声,就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二村老用长矛挑着妹妹,高高地举起,戏谑地看着二宝,脸上挂着残忍而得意的笑容。二宝全身瑟瑟发抖,不住地流着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二村老大声喊了句,“把那小兔崽子抓回去。”就有人来绑了二宝。
押着二宝离开时,二村老放火烧了二宝的家。走出院门后,二宝才发现,村落中的房屋全都着火了,火光映得半边天空通红,村里的小孩的妇女都被人押着,而成年男人一个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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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二宝泪流满面,他看着张松说:“我是不是个胆小鬼?很没用?妹妹都知道要保护父亲与母亲,我却在发呆,动也不敢动。”
说到这里,二宝悲恸不已。张松轻轻地拍着二宝的背,也不知如何安慰他。
石头轻轻地抽泣,待二宝稍微平静下来后,开始了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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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家住在城里,父亲是生意人,生意做得极大,家里很富有。父亲平时很忙,难得见上一回,由母亲在家陪着两个孩子。
每天晚上,在明亮的灯光下,石头与哥哥或嘻闹,或做自己的功课,而母亲或为家人缝制衣服,或为兄弟俩检查功课,或为兄弟俩调解纠纷,那身影总是那么的慈祥。
母爱补足了父亲很少在家的缺憾,石头兄弟俩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快乐地成长。
父亲在城里经常因为生意上的事与官府打交道,逢年过节,都会给官员送礼,平时官员对父亲也很亲热。
然而,官员的亲热中却潜伏着杀机。一个偶然的机会,父亲从西域得了一块很漂亮的玉璧,父亲极为珍爱,就秘密地藏在了家里,自以为无人得知,殊不知早已被有心人惦记上了。
生活平静地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主官请城里的富商聚会,说是朝廷有诏书到,要褒奖富商的忠君体国行为,父亲也在受邀之列。
那天父亲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事后据知情人透露,根本就没有诏书,富商到达聚会地点后,主官就以富商私自聚会,企图谋反为由,将所有人都屠杀了个干净。
当天晚上,官府派人到了石头家中,把所有的家产都没收了,母亲与石头兄弟被赶出了城。逃难的半路上,母亲积劳成疾,病逝了,哥哥为了埋葬母亲卖身与人为奴,去向不明。石头后来则在半途被王狼掠上山为奴。
石头讲完后,就闭着眼睛,不再说话,只有泪水在汹涌地流。
张松第一次听到这么悲惨的往事,他原以为自己已经生活得够凄惨了,没有想到石头与二宝凄惨多了。
“你们别难过了,我们先想办法出去,等强大以后再回来杀了这些强盗报仇。”张松本来想说报官,让官府来杀,但是听了石头的身世后,他觉得官府似乎并不可靠。
二宝与石头点了点头。
“与你们一起来到这里的其他小孩呢?”张松问。
“都死了,最后只剩下我与二宝还有另外一个,另外那个你也见过了,他已经死了。”
“都死了,被杀了吗?”
“大部分是饿死的。我们三人能活下来,是因为经常夜里出去能找到点食物。”二宝回答。
“这群强盗真是太可恨了。”张松说,“要不要再休息一下再走?”
“不用。”二宝与石头齐声回答,“现在继续走吧,早点找到出去的路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