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中,夜幕欲坠,天地将夜。
天色已是黄昏,地上的白雪却反射出天地微弱的光,把天色映照的如同晌午,明晃晃的。
定边城南城墙,巍巍数千年久矣。始一靠近,古老斑驳、岁月沧桑、说尽世间的气息便不住传来。
此道城墙是昆吾刘氏最后的一道防线,此墙若破,便可深军直入昆吾刘氏腹地,铁骑之下,再无天堑可挡。
是以昆吾刘氏与定边城城主不得不悉心经营,经过数千年来的传承与完善,此道城墙,已然一座战争堡垒。
城门已锁,城墙之上,有队队兵士来回巡查。
城门之前,有数十将士驻立风雪之中。领头的,是一个着银色甲胄的男子,男子的脸被头盔包裹住,瞧不出长什么样子,不过身材颀长,有一股淡淡的威势,他虽只随意站着,却隐隐使得漫天的风雪不敢近身。
男子手按腰间之宝刀,与身后静默的兵士一起,像是在等候什么。
“踢踏!”“踢踏!”“踢踏!”
忽有人踏马而来,男子与兵士们静默的站着,丝毫也没有让道的意思。
陈瑾年勒住马缰,跃马而下,看着男子与数十兵士,涩声轻道:“沈叔,你也要阻我?”
“瑾年,回去吧。”男子似叹了口气,情绪复杂难明。
“沈叔,请让道吧!”陈瑾年朗声说道,“就算是打,我也要打出去!”
“大哥就只剩你这么一根独苗了,回去吧!在定边城,沈叔保你一世富贵安康!”男子轻道,“若是出了定边城,沈叔也有心无力。”
陈瑾年神色严谨,拱手一礼,道:“多谢沈叔好意,正如沈叔所说,父亲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若为人子不走上这一遭,瑾年岂不枉为人子?”
“再者,我父亲是何等人物,做儿子的,岂能给他抹黑!”
看着眼前神色坚定的少年,听着他铿锵的话语,银甲男子心中百味掺杂,不知道该是欣慰,还是该怒斥其倔强。
始终与他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啊,平常出征在外,听到的都是臭不可闻的最纨绔之名。即使偶尔去大哥家,瑾年这小子也是没个正形。
若不是大哥刚逝,谁能真正知道这个少年有着什么样的决心?
“瑾年,此去九死一生,乃必死之局,你不怕么?”
“死有何惧?!”
银甲男子心中再叹,知道少年已经铁了心了,这般一意孤行的倔强,比之大哥,如出一辙啊。
“瑾年,若不是……”银甲男子再叹,“沈叔何尝不想亲自走上这一遭?就算是搭上沈叔的身家性命,沈叔何惜?”
“可大哥守护了这里一世啊!定边城后,便是昆吾刘氏数万万的百姓黎民,大哥守护了昆吾刘氏一生,总要个有人接过他的担子!”
“沈叔不用多说,瑾年明白的。”
“沈浪无能啊!”银甲男子悲怆道,“竟连大哥唯一的子嗣也保不住!若大哥还在,谁敢相欺于此?”
“沈叔……”
陈瑾年心中也是悲怆,若父亲还在,谁敢如此?
“沈叔,让路吧!”
“你真的决定了!”
陈瑾年并未答话,可脸上坚定的神情却是毋庸置疑。
“钪!”
沈浪忽地持刀出鞘,刀身发出深寒之气。沈浪右手持刀柄于左胸前,向陈瑾年俯身拜下,郑重道:“瑾年,拜托了!”
“吭!”
“吭!”
刀兵出鞘之声不绝于耳,在沈浪身后的数十兵士,尽皆刀兵出鞘,右手握住,放于左胸前,拜道:“瑾年少爷,拜托了!”
陈瑾年眼底发涩,这本就是为人子应当做的事啊,何以担得起他们如此大礼?
陈瑾年右手持拳,放于左胸前,一礼,朗声道:“诸位放心,此去,不成功,便成仁!”
右手拳头或者兵器,乃是军人、武者实力之象征,是武者性命之凭借;左胸,乃是心前;躬身一礼,表示心悦诚服。
这是武者之礼,乃是武者的最高礼节!以武者的实力性命心悦诚服,又或以武者之荣耀武者之实力性命,致敬!
陈瑾年就算是因为他父亲的缘故,也是远远担不起此礼的。可沈浪乃至兵士,都这么做了,可见陈瑾年此行任务之于他们的重要性。
沈浪深吸一口气,朗声道:“瑾年,你若归来,沈叔必携定边城十万将士百万居民,迎你!”
“来人!”
“喏!”
“鸣战鼓!点狼烟!送君出征!”
“喏!”
战鼓,是大军出兵之信号;狼烟,更是警惕、军情传递之信号。
鸣战鼓,点狼烟,这又是一重礼,军中的重礼!
勇士出征礼!在军情极具险恶,形势到了无可挽回的边缘,要拯大厦于将倾,九死一生之局,堪称死士的勇士出征的时候才能用上的礼节!
勇士出征礼,就算是陈瑾年的父亲,那个万人敬仰的男子,得用如此大礼也不过寥寥两三回。
可现在,这个礼节用在了陈瑾年这个还算不上士兵的人身上,而无人有异议,可见陈瑾年此行的任务真的很重!
“咚!”“咚!”“咚!”
沉闷却惊天的鼓声响起,一下一下,像是敲在人的心灵,激发人心中的热血,催人向上。
“轰!”
道道黑烟从城墙上冲天而出,黑烟笔直,风雪不能侵其身。黑色冲天,浓若煞气,俨然一副惨烈景象。
城中,宫阙般的殿堂后,有老者听战鼓之音,见狼烟冲天,忍不住叹道:“终究,去了么?”
城外,也有人凝视,叹道:“终究,来了么?”
“咣!”
城门被打开,数十兵士站于门前,刀兵出鞘,右手握住,放于左胸之前,对着陈瑾年深深一拜。
城墙之上的兵士,也尽皆如此。
陈瑾年拱了拱手,翻身上马。
马蹄飞扬,转瞬便冲出城门,消失在风雪之中。
“传令!”沈浪忽地大声喝道。
“喏!”
“持吾之令,前往林家,林家若有针对瑾年之动作,灭其族!”
“喏!”
“此令,可先斩后奏!”
“喏!”
“传令!”
“喏!”
“持吾之令,前往昆吾主城,告诫那几个老不死的,若有恶意,定边侯沈浪定不计后果报复!”
“喏!”
“传令!”
“喏!”
“持吾之令,告诫几大黑暗势力,若有瑾年的买卖他们敢接。定边侯沈浪定上穷碧落下黄泉,诛之!”
“喏!”
“传令!”
“喏!”
“持吾之令,告诫青魇山门,不关他们什么事,作壁上观就好。若有异动,就算血流成河,天地将崩,沈某必携昆吾军士与其,决一死战!”
“喏!”
“传令!”
……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的发放下去,沈浪看着城门远方,瑾年,沈叔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风雪更甚,夜幕终究落下,这天地,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