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一家茶馆。
“上好的碧螺春,来啰——”小二欢快的吆喝着上茶,眼神一瞥,忽然看到刚迈入门口的人,立刻变换成嫌恶脸色,“去去去!小**别进来,坏了客人们的雅兴你担待得起啊?!”
来人衣着着实不怎么上得了堂面,却隐约能看见那破布下极其养眼的健壮体格。眼神格外的锐利分明,玩世不恭的脸仔细一瞧竟也是堪称潇洒风流之貌,深色皮肤,白色的牙齿闪闪发亮。他的发慵懒的扎在颈后,背着的被包裹起来的长物件看起来奇怪,却似乎颇有分量。
“小兄弟,既然迈入你们的门,自然是客,何来坏兴之说?”男子慵懒的应着,勾起一边嘴角,露出痞痞的笑容。迈着大步子走进来。环顾四周,目光定格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
座位上已有人。白衣少年,眼瞳中竟是绚烂五彩,面庞清秀,略似女子有一种独世孤傲的气质,腰间红绫夺目。在他身边,有一年纪略大的白衣男子,袖口处赤色绣纹。看似温润如玉,眼底却有锋芒与戒备,但确隐藏的极好。
不得不说,就算在这喧闹茶铺,二人所处的那一桌,竟也是像画中安然风景。
男人竟然抬腿向着那桌走去。
还未近桌,忽然就迈不动了步子。
“这是何意?”男人笑眯眯。
“还请兄台移驾,我家主人喜静,不好与生人攀谈。”白衣男子放下茶杯,淡淡开口。
“哦?”他挑眉,突然对上少年那双清冷的霓眸,竟有些怔。随即他收回目光,露出戏谑的笑,白牙齿闪闪发亮,“交个朋友嘛。在下……”
“并封,走了。”少年起身,她抬步,却未等迈出第一步,一只有力的手臂忽然拦腰截住了她,与其说截,倒不如说抱,反正等她回过神,竟然是一种半抱半靠的姿势倚在陌生男人怀中。
她大窘。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冰寒,“放手!”
“放手你可就跌了!”他嗤笑道,“倒不如让我这样抱一会儿,倒也舒服。你看可好?”
轻佻的话还为说完,一条银光闪过,来人一愣,“九节牙鞭?”身手敏捷的躲开,不由自主地松开了箍在少年纤细腰间的手。
轻盈落地,右臂竟火辣辣的痛,他低头,右臂上竟已经刺入了三块尖细的骨齿。“好身手!”他也不恼,还是痞痞的笑着,“抱完女子后,身上是那惹人厌的脂粉味,抱完男子,的确更加有趣一点!”
永晏面色冰霜,正要再次挥鞭,身旁的并封忽然伸手拦住。
“阿封?”
“止,你记得将军在走之前对你说的话吗?”
“……”
“他说,你会遇到真正对你有所帮助的人。”并封用腹音对她说,“而且,他在你昏睡之时,给了我提示。”
“提示?”
“你所需要的第一个人,便是一位剑客。”
永晏一愣。低声说,“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剑客!”
“说不定现在成为剑客的门槛降低了,毕竟剑客的工薪也不高。”并封略一思索,沉吟道。“不像我们修为九重的神兽,为兽,武力非凡,为人,面皮甚好。”
永晏:“……”
看着这个刚刚揩了她油的男人,她皱皱眉,终是一拱手,“在下雍言,方才稍有得罪,请兄台莫挂心上……”
谁知某位厚脸皮的兄台立刻摆手,笑嘻嘻道:“不挂不挂!”
一旁的并封微微颔首,“实不相瞒,我与我家主人是初来冰夷。看兄台貌似对此地甚为熟稔,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能否为我家主人做个引路人?在下这有一百金铢,还请兄台行个方便。”
永晏本以为他会二话不说应下来,没想到对方竟用一种放肆的眼神打量自己,嘴角仍旧挂着戏谑的笑容,神色却令人琢磨不透。
半晌,他笑着耸肩,“这是自然。只是……”
“只是什么?”
话音刚落,永晏只感觉刚才那只手又再次缠了上来,被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腾空带起。几乎是同时,一支箭直直插入刚才溯烈脚下所占的地方。
“……怕是我在此地并不受欢迎。”
待他们回落在茶馆二楼的空场俯视下方,茶馆的整个一楼已经惊慌起来。紧接着,一群身着印有冰夷国图腾铠甲的鬼兵冲入茶馆,他们的护头盔遮住双眼,没有表情,尖利的牙齿裸露在外,愈发可怖。
为首的那个鬼兵抓住小二,“是否有个高大健壮的男人来此地?”
小二惊慌失措,“官,官爷,小的真真不知啊……”
永晏感觉到身边的男人轻轻笑出来,他一摸下巴,“高大健壮?哟,那倒是种恭维。”
“他在那!”有眼尖的鬼兵喊出来。
“被发现了嘛?”他歪起一边的嘴角,却是丝毫不担心的样子,只见他将手伸向背后一直被着的东西,将那包裹得十分严实的大物件上的布料一下掀开。“今日,就让你见一见血。权当见面礼了。沉水美人,多多指教。”
永晏愣住。
御刹要她找的剑客,绝对就是此人。
那物件竟然是一把厚重却不失精致的剑,削铁如泥的剑锋,刀柄上的繁杂花纹,仔细看去竟能分辨出那展翅的飞禽和清澈的溪流。隐隐散发的寒气,风流优雅而霸气深藏。
“沉水龙雀。”她不由得念出来,在她幼时,就对着兵家骑器感兴趣,曾经偷读兄长的兵器图谱,曾无意中瞥到,竟是牢记于心。只记得这剑会自己选择主人,不轻易出鞘。
这剑竟是传说中的沉水剑。
那此人……
“若是想让我引路,这种阵仗以后可多着呢。”男人调笑着抽出剑鞘,再轻松无比的将那厚重的剑搭上肩膀,一个翻身跃下,轻巧着地,迅猛的一个横扫,立刻将一圈鬼兵放倒。
他站起身,松了松手腕筋骨,看着仓皇逃窜的茶客,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各位客官,趁乱可以带走点茶叶呵,这地方茶不错……”
“大胆叛贼溯烈!”一个鬼兵开口呵斥,“好好的一级神剑卫你不当,偏要偷走这镇宫之宝与我冰夷为敌!今日我等奉圣上之名将你缉拿,你可知罪?”
他掏掏耳朵,“我看这宝贝放在那冷宫里姑且当个摆设。好剑若碰不到对的主人,便终生不出鞘,那才是悲哀,你们这群小鬼应该替你们的冰夷王谢谢我救了这把剑。”顿了一顿,他坏笑道,“是不是你们王拔不出来这剑,才编了个镇宫之宝的借口啊?”
并封眼中有一丝笑意,轻道,“身于此地,竟也不避嫌,自然调侃国君。性情慵懒不羁,与传说完全相符。”
“你认识他?”
“刚刚认出。”
“那,阿封,我们来帮一帮他。”她说。
白衣男子回望她。
她的霓瞳潋滟,“我再也不愿,看到孤军奋战的人了。”
男人握紧剑柄,微微一笑。英俊的面庞仿佛在一瞬间被点亮。
金中带赤的光芒从剑锋一点点流泻,映透的整个茶馆忽然都变得明亮。火棘兵相望一眼,随即变换圆形队势,将他包围中间,急速旋转着缩小包围圈。速度越来越快,几乎看不清鬼影,只像是一个重叠着一个的巨大的黑色圆环。
他站于中心,闭着双眼。脸上有剑映衬出的阴影,刀削一般英气俊朗的额头,嘴唇,下巴,愈发分明。火棘兵们的转速越来越快,突然一齐持刀冲向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他的双眼猛地睁开,用力一挥,剑光四射。刺眼的光芒几乎令人视觉暂失。
永晏的牙鞭还未出手,这一切竟已经结束。
火棘鬼兵已经魂飞魄散,如一缕缕黑烟弥漫在空气中。
一剑,而已。
就在这片玄赤交融的雾中,永晏看到他将剑扛在肩上,慢慢回头,依旧是痞痞的笑容:“在下,冰夷第一剑客,溯烈。敢为两位兄台大名?”
“在下并封。”并封彬彬有礼,清秀公子。
“在下永……雍言。”永晏抬头,对上他似乎永远充满戏谑的黑眸。心忽然一跳。
未神命赶到茶馆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片狼藉和嘤嘤哭泣的茶馆老板。
她回头怒视一脸无辜的罗罗,“都怪你!非要吃什么包子,还说什么一定赶得上……人都走了!”
罗罗撅嘴摊手,“再让铜杖预言一下不就好了。”
未神命白他一眼,“铜杖又不是预言神器!早知道就把天命簪带过来了。”她一拍脑门,“天命簪……似乎被老身当了买烧饼了哦?”顿了一顿,“罗罗,其实这件事也不怪你,毕竟烧饼很好吃,包子也很好吃,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罗罗:“……”
未神命走到茶馆老板面前,伸出食指,轻抵那人额中,嘴中轻念咒,不一会儿,她的脑中就浮现出一炷香之前老板眼中所有画面声音。
半晌,她放下手,揉揉眉心,“又多了一个麻烦啊。”
“怎么?”
“冰夷国第一神剑溯烈也同她在一起,还有那个并封神兽。”她顿了一顿,苦笑,“估计不会那么容易接近她了。”
罗罗想了一个实际的问题:“他们接下来要去哪?”
“听那个神兽说,接下来似乎要按那个御刹将军的指点找到一个‘烟花散尽三月暖,红颜落泪一枕凉’的地方,要去找一个女子。”
“烟花,落泪,女子。”罗罗沉吟,然后十分坚定地下结论,“我们去玉青楼。”
就是青楼。
未神命恍然大悟一般捶胸顿足,可是顿了一下,“我们……没有金铢了吧?”罗罗惊恐的一把抢过她手中的通命铜杖,死活都不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