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亥谢公子指点。”
梁利没注意他行礼,全被自己刚才莫名其妙出口的一句话给吸引了注意力。
原来这才是梁利,这才是真正的梁利说话行事的方式。在刚才身体发生异常的感觉时,她便在心中有此一问:是不是真正的梁利还有一缕残魂在这具身体里,是不是她还有未了的心愿,或者是看到自己最喜欢的占星,便诱发了这具身体的本能?
除了方才身体的异样,她不曾有被控制或者和人争抢身体的感觉,也让她无从证实自己的观点,只得在那傅亥的行礼中,“傲慢”的转过头去。
脑海中多了对于星象的知识,这对梁利来说,并不是件坏事。比如说现在:
“一些人真当自己博学多才呢,我说今夜观星象,怎么又斗五廉贞,化气为‘囚’之象,原是一些人阴火盛。”
廉贞星是颗昭示桃花运旺盛的凶星,这是在骂她身边男子多,桃花旺盛,为人不俭。
梁利瞥了东面一眼,不紧不慢的反击:“东有指背星大盛,行年将煞气,小人嘴碎,背运迎祸,哼哼公子,就在你上头呢。”
“你......”讨厌鬼被她堵回来,只顾气噎,一时竟没发现自己被冠上了个不怎样的外号。
倒是讨厌鬼一旁伏追,冷冷的朝这边扫过来,口中却是言道:“西北盛地劫,入主命宫,如浪里行舟。空劫守命者,功成不易,屡战屡败,做事疏狂,不经思量,乃是守身败财之命。”
梁利对上那道冷眼,眯了眯,这伏追就是比讨厌鬼高了几个档次,诅咒起人来也是恶毒百倍:
“正南斗擎羊,多主女子禁忌良多,业难精进,情苦疾多,‘虚火扰头’鬼压床,精气不足生梦魇,招邪命短,是要同命犯擎羊的女子要多保持距离。”
梁利刚说完,伏追就变了个脸色。这不是胡说,而她确确实实是命有擎羊,所以凶事从小就不断,因有极高的占星天赋,被家里重视,才将传家宝给她。谁想就是被眼前这个人给毁了,让她那段时间在家中,受尽了底下人的白眼。
伏追知眼前的人不是草包,却没想到她能一眼看中自己的命宫。沉了脸,一张出水芙蓉面顿时布上了一层不为人见的阴霾。
“天刑乃中天凶星,主刑克,血光凶杀,梁公子家人丁单薄,倒不知对此星有何见解?”
“我梁府虽血脉稀少,却未曾去了任何一位,倒是听说伏追公子门中,多有人离世,想必公子见解应比我更深刻才对......”
两人你一来我一去,咄咄而言,互不相让,旁若无人的斗起来。
而一旁众人虽是惊诧她们两人斗的厉害,心里更高兴的却是她们口中源源不断吐出来的各种星象命理。这些占星秘术,多是要有庞大的知识体系,而除了名门之中,寻常子弟哪有机会可以接触,基本都是自己排盘推演,十年八年未必能知道多点,又得不到教授,在占星一途,进展缓慢。
如今两人这一争执,是平白便宜了他们,那些闻所未闻的星象命理正是他们渴求不得的。因此这两人斗起来,不仅没人劝开,反而在心里希望她们斗的更激烈点。一是不敢劝,二是都急着让身边跟随抓紧时间将这些星曜统统记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东面传来一些响动,正互吐的痛快的两人一同停下来,正记得热火朝天的人也都放下笔,一脸茫然的向东面旋阶看去。
却见那里站着个白影,衣袍在夜风中轻轻舞动,在满天星光下,清辉月华,令人不敢直视,正是白天才见过的宗上。
“参见宗上!”一群人忙转过身子见礼,伏追与梁利也正过身。
那宗上目光在他们身上轻轻略过,好一会儿,才语气温和的道:“不必多礼。”
“诸位今夜想必是受益匪浅了。”
一听到这话,梁利和伏追心里俱都一凛,知道她们喷来喷去的都让这位宗上听到了。
只是这句话之后,他便没再说什么,也同他们一起观这满天的星象。
只有几十角白袍在有些冰冷的夜风中向后飞舞,周围寂静无声。
......
夜星渐渐淡去,东方一点点泛出白线,宗上在众人的目光护送下离开了,梁利也一脸解放的站起身,瞧着周围全是黑青着一双眼,哈欠连天的人,忍不住心里乐了。
她脑内突然出现的星象知识体系十分完全,只记了几个有了变化的主星和一些这才显出来的暗星就算了,后半夜全都歪着身子打了瞌睡,自是比这些硬熬了一夜的人精神气爽。
梁晟因为不需要替她记什么,也没有硬熬着,是以精神也算不错。
只是一夜在观星台上,身上都沾了不少露水,即便是这白袍的质地上佳,也够不舒服的了,再加上没吃东西,饿着肚子难受,梁利一见众人都放松下来收拾东西,便拉着梁晟从西边阶梯下去,跑向大门找老尧去要吃的了。
星宗后边的车马院里头,老尧站在马车边,正勾着头向外面看。在他旁边还立着一匹毛色黑亮的高大俊马,缰绳握在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中。
俊马的主人不耐烦的跺了跺脚,问道:“都这个时辰了,小利怎么还不出来?”
“快了快了,姑娘且再等等,老尧记得公子以前都是这个时辰过来的。”
刚说完就听到前头有一串脚步声,老尧又伸出头去看,惊喜道:“来了,姑娘,公子和二少爷来了。”
“梁晟也在?”面上惊讶,随后嘀咕一声:“我又没准备他的那份。”
那边梁利饿的正急,肚子一路叫了好几回,想着先上马车吃点点心垫垫肚子。谁知跑过来,却见一身灰白衣裳的老尧旁边,还站着一头马,一个身穿大红劲装的身影。
看了一天一夜的白色衣袍,这大清早的一见这刺眼的大红,忍不住一阵眼晕,直冒圈。
“江涵,你怎么过来了?”
“当然是知道你受了一夜苦,过来给你送点吃的了。”江涵松开手里的缰绳,走过来,梁利这才发现她另一只手里提这一个三层的木质食盒。
“呐,这是我让秦嫂子给你做的蒸鲜脍角,这一层是瓤花糕点,刚做好的,最下面是素柳汤,应该还热着,你冻了一晚上,快点到马车上去吃了,吃完咱们再走。”
梁利有些呆呆的接过那个大食盒,打量对面站的人,不难发现她身上带有沉重的露气,还有一路骑马沾染上路边的尘土。看着那张关心的笑脸,一时间,只觉得手中的食盒发烫起来,让她差点提不住。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上去赶紧吃了,回去好睡一觉。”江涵看她一脸愣怔,以为她是大病初愈,在观星台上冻的狠了,便出声赶她。
“哦。”
梁利低下头,心里热热的,不知该说什么好,顺着她的动作上了马车,才想起来问:“那你吃过了吗?”
“我早在家吃完才过来的。”
“那大哥,”梁利招呼梁晟上来:“我们一起吃。”
梁晟正要摇头拒绝,江涵已经挥舞着鞭子:“你也快点上去吃吧,小利一个人也吃不完。”
梁晟在外面犹豫了一会,见江涵不耐烦,柳眉倒竖,一双眼睛盯着他似要放出钉子来,才踩着横木上了马车。
梁利掀开那食盒盖子,里面的几样吃食还冒着袅袅热气,香味扑鼻,让她不由吸了吸鼻子,为这份不易的温情。
几个味浓汁鲜的蒸鲜脍角,并着清新馨香的糕点,再喝上一碗暖暖的素柳汤,在这还有些清寒的早上,让人浑身舒坦的想要迫不及待干点什么。
只是现在,吃饱了的梁利只想躺到床上,什么都不干,好好的睡上一觉。
她这样一想,眼皮子立刻耷拉下来,脑袋也跟着昏昏沉沉的,不一会儿人就歪在车厢侧壁上睡着了。
梁晟看了她一会,见她那个姿势还算是舒适,便向后挪了挪,倚在侧壁上,随着摇晃的马车,闭上了眼睛。
车外,是老尧不时赶车的声音,还有另一个人的马蹄声,有节奏的随着车子轻击地面。
不知过了多久,梁晟感觉自己在将要睡熟时,耳边听到两声惊恐的尖叫,然后是紧紧被勒住的马的嘶鸣,他尚未睁开眼,便觉得马车剧烈的晃动了一下,车厢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撞击,让他只来得及抓过一旁的梁利,便觉得眼前天翻地覆起来。
“公子!”
“刺啦”一声,尖锐的木刺划破衣裳,刺进皮肉,有什么温热的流出来。
梁利疼的哆嗦了一下,惊醒了,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但心中不好,一边极力的睁开眼睛,一边掰着眼前的纱窗,马车里的灰尘让她呛的不住咳嗽。脚好像也卡在什么地方,动不了了。
“咳、咳咳......”
“公子,公子,你没事吧,公子你在哪?”
是老尧的声音。
梁利想张口应他,没说出话来又咳嗽两声,车厢内尘土盖了满头满脸,她看不见外面,便伸出胳膊,费力的使劲拍了拍。
“啪啪、啪啪。”
“公子!”老尧听见声音,带着点子哭腔上前掰马车的窗子。
看到头顶上隐隐约约的手和落下来的灰尘,梁利倒吸了口凉气,这才发现,马车竟然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