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进入梁府,穿过一壁石山,眼前募然出现一潭如玉琢镜般的汪绿湖水,让人心旷神怡,湖中央矗立着一座紫色的尖顶楼台,不知是何材质,台下有一条“天”字六处通开的小桥,水波涌动,隐隐流过浮光,浑然如莹玉,似就生在湖面上,六岸皆有杨柳依竹,碧翠一片。这样可人的景观,即便是在江南名胜的春日,也不堪拥有。
“那里便是你堂兄的住处,你三叔父刚走,他正在消沉着,切记平日里莫要去惹事。”卓天伸手指了“天”字一尾的地方,再次叮嘱。
梁利面上乖巧点头,心里却已经翻起了白眼。这顽劣丫头到底是干了多少不靠谱的事,才让她母亲这样嘱咐个不停。
跟着卓天上了小桥,却是走向“天”字横头的方向。梁利好奇向下望去,清澈碧水一望见底,恰有一群红白锦鲤相互追逐,欢快游过,水中翻动摇摆的鱼鳍似柔美蝶翼,泛着一层流光,竟是连见都没见过的品种。再踏小桥,碧波浮动,流光再闪,更是说不出的好看。
见此奇景,梁利觉得上一世她算是白活了。什么富丽堂皇,金碧辉煌,大都抵不上这一潭湖水的灵动秀色。
过了“天”字桥,穿入碧竹林,入目是一栋三层楼阁,在整个梁府中都异常醒目,正是她的住处。没有精雕细琢,没有雕梁画栋,近前却是一股磅礴的大气扑面而来。梁利已经明白这府中的格局了,多是以气势为主,秀丽为辅,就连卓天本人都是这样。府中所植也多是绿木,而非花草,这样的地方最是培本固心,养人气质,就不知以前的梁利是怎么生出那种顽劣性子。
院子里头此时正有一名蓝衣少女蹲在地上,低头侍弄着什么,看到她与卓天过来,忙丢下手中的东西,跑了上来。
“夫人,夫人把公子接回来了,啊,公子您怎么样,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梁利去看那蓝衣少女,但见她清秀的脸上满是心急担忧,双手悬在这一侧,收也不是,扶也不是。
“柯蓝,照顾好公子,我去灶下煎帖药,一会你过来取。”
卓天把她交给那蓝衣少女扶着,转过身,沿着来路大步离去。
突然换了个人扶,梁利只觉得自己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一样,双腿一崴,就软趴趴的倒在了柯蓝身上。直到这时她才惊觉,一路上被卓天扶着时,她竟然是自己走过来的。
“哎,公子,您渴不渴,奴婢去给您倒点水喝。”柯蓝搀着她进了屋,小心的让她躺倒床上,转身去一旁的桌上给她倒水。
梁利就着喝了几口,实在是没多少力气起来,躺在床上,斜着视线打量屋里,房子空间很大,光线充足,各种家具一应俱全,都是精美非常,比之伍府还要高等不少。
这是原身的房间...梁利视线瞟到神色担忧的望着她的柯蓝身上,滚动了下喉咙,装作熟练的喊道:“......柯蓝。”
柯蓝正了下身子,应道:“奴婢在,只是公子,您现在不要说话了,奴婢这就去灶下取药。”她粗略行了一礼,转身就跑了出去。
好吧!她不说了!
梁利收回视线,想到刚才卓天说她亲自去煎药,心中难免生出一丝苦涩的感受。虽说她也觉得堂堂夫人去灶下煎药在古代很奇怪,但这时,她脑海中想到的都是憔悴的母亲给她煲汤送药的情景,嗅着这里的空气,都仿佛弥漫了一股熟悉的药味。
不多时,“公子,您先别睡着,奴婢端药来了。”
柯蓝端着一只类似碗的浅口鼎进了屋,身后跟着卓天,洁白的衣袍上微微熏黄了一片,虽不明显,却让本来气质清华的卓天染了几分烟火味。
卓天撩起身后的衣摆坐在床沿上,伸手接过药鼎,扶梁利起来,就这么亲自喂她。
一碗黑黑的药水,苦不拉几的,比梁利以往吃过的任何药都要苦,她本身胃就有些空,现在看到药更是翻腾不已,然而她却乖乖的张开嘴,忍着那股怪异的腥苦味,一口一口吞咽下去。
汤药还扑腾着热气,袅袅的往上飘,附在梁利脸上时,她感觉到自己眼里也蒙上了一样的雾气。
这种场景何其相似,一模一样的动作仿佛还发生在昨天那个白色的病房里。虽然环境换了,虽然喂药的人也换了,可那真挚纯然的情感仍旧一样,让梁利嘴里腥苦的药都变成了煲汤的甜香。
梁利垂着眼帘不敢抬头,一口一口咽着药水,很快鼎碗里就见了底。
卓天将空鼎递给一旁的柯蓝,抽了条帕子给她抹嘴,笑着道:“还是生病了老实,一帖药竟然都喝光了,我还以为你只喝三两口呢。”
随后将帕子也递给柯蓝,嘱咐道:“让她睡一晚,明早估计就要好了,多歇息几天,别再往外跑。”
柯蓝应下,卓天站起身,又回头抚了抚梁利凌乱在脸边的一缕发丝,笑了笑,才转身走了。
梁利将脸转向床里侧,将眼中氤氲的雾气全部眨回去,才转回来,轻声道:“柯蓝,你说母亲对我是不是很好啊?”
柯蓝将手中东西放到一边案几上,不疑有他的道:“当然啦,这世上对公子最好的就是夫人和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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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利第二天身子确实好了不少,不过却没有力气起身。在床上躺了三四天,吃喝琐事全都是由卓天负责,不管她多忙,或是再干任何重要的事情,都会匆匆的赶过来,盯着她喝药吃饭之后再走。
其余的时间,柯蓝便在她旁边跟她说话解闷,让她旁敲侧击的了解了不少事。
原来的梁利性子是极其顽劣的,脾气也差,稍有不慎就会打罚下人,整个梁府中就只有柯蓝一个能近身伺候。原身还定过许多严苛的规矩,因触犯规矩而死的下人不计其数。不过她做正事时很有分寸,所以卓天从来都不管束她,甚至还定了一条规矩,梁府的一切以满足她为前提。
如果之前梁利还认为卓天对她是极度的宠爱,那么现在看来就是极度的溺爱。而她的父亲梁伯鹤更是将原身宠上了天,只要是要求,别管合理不合理,哪怕是要天上的星星,估计都给她摘下来。
这样的环境,也不怪能造出原身那样的人。
“公子,您可真厉害,这么苦的药也能全喝下去,奴婢可是闻着都差点掉眼泪。”柯蓝将药鼎放到一旁的案几上,闻到鼎底浓郁的药味时,紧紧的皱了眉头。
梁利笑了笑,并没有接话。她前世在病床上受尽折磨,各种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几乎都在她身上轮了个遍,如今只是一碗苦点的药,又有什么喝不下去的。
“公子,您以后还是少和伍家少爷一起玩吧,总是没什么好事,这次更是严重,您不知大人有多担心呢,好好的身体都咳嗽两天了。”柯蓝一直都对伍府有成见,每次接触之后,总会生出一些事端,她也能看出公子对伍府的态度也不热情,可就是三天两头往那儿跑,还神神秘秘的派她出去做别的,不让她跟着。
“嗯,不去了。”梁利刚喝完药,声音里还待着点苦味的哽咽,不过话说的很清晰。她的灵魂都是个二十好几的人了,自然不会再去跟一个小屁孩捏泥巴。
柯蓝高兴的回过身来,道:“公子这次真的是不同了,脾性都好了不少,奴婢去送东西去。”她端起案几上的药鼎,转身往门外走去,准备将这些送回灶下,出了门一路上脸上都带着笑。
正午的阳光很好,透过竹窗照了进来,将屋内的东西都照的明晃晃的。梁利微眯着眼,嘴里轻轻喃出两个字音:“古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