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跟着王成,小顾子只觉得这宅子大得惊人。路也来不及认。“到了。”王成转头对小顾子说了一句。
脚步一顿,眼前赫然又是一个小院。
“我们要找的人就住在这里。”王成说着,把顾惜心领了进去。
“这个时候,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睡觉呢?”王成在雕花木门前停下,看看日光估摸了一下时辰,嘀咕道。唉呀算了,事不宜迟。
“叩叩!”指节敲打在木门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莫非里面住了个大人物?小顾子深吸一口气。
“唉呀来啦来啦!哪个冤家这时候敲奴家的门啊!”只听闻房间里传来细的有些刺耳的回应。
“吱呀”一声,门开了。
顾惜心看着眼前的人,睁大了眼睛。
面前站着的人年近四十,浓妆艳抹,身材臃肿,身着一件老气无比的绣花长裙,连腰带都省了,还头插数朵大红的牡丹花……
绝非等闲之辈啊!
“王嬷嬷!”王成脆生生地叫道,满脸堆笑,顾惜心背后寒毛倒竖。
“哎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公子身边的大红人王成小管事!”那声音做作无比。
“哪里哪里!多日不见,王嬷嬷真是越发的…光彩夺目啊!”
“哎哟你这嘴真甜,嬷嬷我风华可不如年轻……哎!这位是?”那个王嬷嬷眉飞色舞,突然瞥见了站在王成身边不做声的顾惜心。
“这位是王嬷嬷。”王成用胳膊肘捅了捅小顾子。
“嬷嬷好!”顾惜心瞬间道。整个人绷得笔直。
“哎哟……一个小姑娘。”王嬷嬷眯起了本来就嫌小的眼睛,在一条缝里打量着顾惜心:“……长得还挺清秀!”
“嬷嬷,是这样,”王成腼腆地笑笑,“她是给少爷看中,选来当差的,以后就在你手下做事情了,你看……”
“哦?”王嬷嬷这才收起让顾惜心浑身不自在的目光,“叫什么名字?“
“回嬷嬷,小的叫顾惜心。”
“这是什么怪名字?少爷叫你来的?”
“正是正是!”王成赶紧接话,笑得干巴巴。“以后就多劳您照顾啦。”
“既然是少爷说的,那自然是要多关照着点。”王嬷嬷心不在焉,视线全放在顾惜心身上,“但是你瞧这细胳膊细腿的。。。”
“……”王成一时不知说什么。
“小姑娘。”王嬷嬷突然提高了音调,“你会做些什么?”
“回嬷嬷]我…”
“烧菜做饭可会?”食不果腹哪里有做饭的机会。。。
“…不会。”
“洗衣叠被可会?”
“…略懂。”
“会不会刺绣?”
“不会。"
“会不会歌舞?”
“不会。”
王成已经无言地为顾惜心抹了一把汗。感情这姑娘以往真真是全靠意志力生存啊。。。
“……原来如此。”王嬷嬷嘴边挂出一丝冷笑:“小姑娘,你要学的东西可多着呢。”
“是……嬷嬷,我知道。”
“知道就好,”王嬷嬷说着,对着王成一笑,笑得王成心脏猛地一缩,“既然王成亲自带你来见我,我就给他面子,明日便给你安排事情做。”
“谢谢嬷嬷。”顾惜心只得应声。
“那王成小管事,奴家可回房去了。”
“是是是,打扰嬷嬷休息了。”
王嬷嬷于是万分轻柔地把房门关上,还不忘给王成抛个媚眼。
顾惜心怪怪地看了王成一眼,王成自觉地望着天,大步向院门跨去。
“想不到你…这么受欢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别寒馋我了行不?”王成翻了个白眼,“我可是顶着天大的压力来给你谋事情做啊!要是真被她看上……哎哟!”王成一脸痛不欲生,表情夸张至极。
“噗!我开玩笑的,这回真是谢谢你了!”顾惜心笑道。
王成一愣,“哪里哪里!举手之劳。”他看小顾子笑着,突然觉得有点不自然,“今晚就委屈你住在方才经过的那个阁楼里了。”
“好。”顾惜心此刻心情不错,利落答应。
“……那我可先走了!”王成不知怎的十分想跑。转身就走出去十几步,突然想到了点什么,又回头说道:“其实吧……你的名字挺好听的,别听那嬷嬷胡说。”
顾惜心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顿了一会才道:“谢谢你。”
王成哈哈一笑,片刻就不见了人影。
顾惜心在原地呆立一阵,才想起自己连早点都没吃。
……这偌大的宅子,到哪里找吃的去?那便不管了,四处走走吧。
于是就趁着大好的日光开始闲逛起来。
一路上踏着的都是青石板,偶尔有几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向红瓦飞檐白玉柱的精致小亭蜿蜒而去。宅子里植被众多,都被人精心修剪过,偶一转身便见得娇花吐蕊,姹紫嫣红,美不胜收。假山鱼池一应俱全。无处不费心思。
真是满眼风光看不足啊。
顾惜心逛得不亦乐乎,早就把填饱肚子这件事抛之脑后。
直到腿上肌肉有些微微发酸,才在一方偌大的水池旁停下了脚步。池里游鱼众多,池水碧绿,折射着日光。
她小心翼翼地蹲了下来。看着池里的鱼儿,没想到自己竟有这样的境遇,从阴冷小巷来到了气派大宅……不自觉地就发起了呆。偶有微风拂过,惬意万分。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回过神来。
又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似是又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猛地抬头。
只见远处的回廊上,有个纤长的人影。但看身形分明是个男子。
见自己抬头,那人影便动了动。
这是怎么回事?顾惜心睁大眼,徒劳想看清那人是谁,奈何距离太远,那人的面貌模糊不清,只能看出其人皮肤白皙。
顾惜心煞是不解,皱起了眉头,脑子里闪过种种猜测,莫不是来监视我的?怎么会?或者他只是路过?……
等她再回过神来,廊上那人早已经不在了,只剩下斑驳的树影投在窄长的走道上。
“咕噜噜”肚子不适时宜地叫嚣——顾惜心再也不愿细想。首要之事果然还是找吃的。
她起身继续朝前走着,忽然看见前面一抹绿影迎面而来,两人又走近一些,发现是个侍女打扮的姑娘。这姑娘一身绿裙,身材窈窕,面容姣好。顾惜心不禁暗叹一声:不愧是有钱人家,连个侍女都貌若天仙。
发现那侍女似乎也在打量着自己,顾惜心识相地移开了视线。两人擦肩而过。
“唉,你等等。”背后的人突然开口。
“我?”顾惜心转身,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就是你,你是不是新来的?”那个侍女仰了仰小脸,语气里没有客气的成分。
“就是我…请问…”
“哼,果然和嬷嬷说的一般,土里土气的。”这回语气里带上了点轻蔑。
“。。。。。。”
“你的被褥枕头我全放在柴房里了,你自己拿了打理房间去吧。”这侍女又说,“真是没规矩,胡乱地跑,害我找了那么久!”
“这,真是对不住。”
“知道就好!那我走了!”说罢这侍女又轻盈地迈开了步子。
“哎…姐姐等等!柴房……在哪儿?”顾惜心想起自己不识路。
那侍女回头,翻了个白眼,眼里写满了鄙视:“你朝前走,在第一个分叉口拐弯,走到尽头就是了。”
“谢谢姐姐。”
那侍女头也不回。
顾惜心看着她走远,低头嘟囔:这怎么能怪我,我可是初来乍到。
只是这饭看来是吃不成了。
又是一阵好走,才找到那所谓的柴房,还要一个人抬着被褥枕头往回走,眼睛被挡着又看不见路,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到了阁楼,只觉得自己要虚脱。
环顾一周,久无人住的阁楼空荡荡,梁上都结了蜘蛛网。只有一张床突兀地摆在角落里,顾惜心微微一笑——条件真不错。
又转念一想,自己这念头要是被人知道了肯定又会被嘲笑一番了吧。
既只住一个晚上,顾惜心就给自己免了打扫这个苦活。她有些好奇地往床上一躺,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麻酥酥的,不知过了多久,意识也模糊起来。
醒来时竟然已是入夜时分了。
肚子再唱空城计。顾惜心用手扶了扶额头,寻思着该如何是好。
细想起来,下午走过某条小道,隐约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好!当下把五指收拢作握拳状。事到如今也只能去碰碰运气——吃剩下的总比挨饿好。
轻悄悄出了房门,才发现这偌大的宅子现在静的可怕,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了——顾惜心一个人鬼鬼祟祟,循着昏黄的充其量只能用来观赏的雕花灯笼发出的光亮踱步,不禁心想。
踱来踱去,只暗道奇怪了!眼前这路怎么乍一看和以前走过的长得都一样?这气氛怎么如此诡异?难道我撞邪了不成?
好在肚子又是一声响,诡异的气氛瞬间灰飞烟灭。
“唉!”顾惜心轻叹,看来以后在这有钱人家宅子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走着走着,竟然又看见一条回廊。只是这回廊与其余的不同,乃是通向一处小院,隐约能看见院子里房间的纸窗上映着摇曳的烛火光亮。
原来还有人没有入睡。院里住的是什么人?
顾惜心斟酌片刻,依然还是败给了好奇。还想着若这院子主人是个好人,说不定能问他要点吃的。于是放慢了脚步,放缓了呼吸,一点点地朝那屋子走去。
终于离院门口只有几步之遥,顾惜心缓缓地出了口气,这时却感觉自己身后似是有什么东西,正想着,手突然一下被抓起!她下意识地想要大叫,又被捂住了口鼻。嘴里只能支吾着,发不出声音。只得用另一只手掰着自己嘴上的东西,这东西……也是一只手?!
“嘘!”手的主人当下示意顾惜心不要出声。顾惜心不由得抬头,却发现来人大半边脸都隐没在夜色里,看不清。
“跟我来。”那人又轻声说,弄的顾惜心莫名其妙,却还是只能乖乖跟着他走。两人十分僵硬地就退到了回廊的拐角处。
嘴边的手猛地松开,顾惜心大喘了几口气,当即轻喝道:“你是谁?……你是人是鬼?!”
“真是胆大。”那人也不看她,只是盯着院子,答非所问。“你可知那院子里住着的是谁?”
顾惜心缓了过来,狠狠地瞪了一眼面前的人。此时借着不被遮挡的清明月色,才看清来人脸上还蒙了块黑色的方巾。
“啊!你是贼!!!”顾惜心叫道,随即连连后退。
“嘘!!!”贼人把食指竖在嘴边,一脸地无奈。
“我凭什么听你的?!”顾惜心声音又大了些,但是有气无力。她已经在盘算着自己饿了一天之后能有多大的几率从这个贼的手下逃走了。
“我不是贼。”
“我凭什么相信你?”顾惜心故作阴沉道,但是心中却犹豫起来,若真是贼人,又何必和自己废话?
——“那你到底是谁?”
“你不认得我了?”那人冷不丁地来了一句,语气里似乎真的有些惊讶。
顾惜心一下子找不着北了——莫非这是个笨贼,想用那么老土的方式蒙混过去?
“呵……”对面的人突然轻笑,后者的身子一下就僵硬起来。只见那人望着顾惜心,一双瞳仁漆黑如墨,似是能把月光也融进去,顾惜心忽有一丝恍惚,这双眼睛……
“是我自己糊涂了。”那人依然笑着道,说罢一把扯下了自己的面巾。赫然是个少年。
“小顾子,”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朗:“你当真不认得我?”
“你……”顾惜心看着前面的人,竟然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你是……默谙?”
“不是我还能有谁?”被唤作默谙的脸上笑意渐深,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果真是你!”顾惜心兴奋得蹦地而起,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眼睛也变得湿润。
“你如此激动做什么?不就是…四年不曾相见吗?”那少年此刻反倒显得不紧不慢。
“四年……”顾惜心低头喃喃道,又忍不住去看对面的人。“四年……一转眼。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长得……这么高了?”
“我当然是与往日大不相同了。”他说道,又带些玩味的看了顾惜心,“倒是你,这么久了,还是以往那般模样啊。”
“我……”顾惜心张口,又不知要说什么,心中五味陈杂,良久才说道:“这真是……怎么会在此遇到你呢?你这身打扮…是要做什么?”
默谙又是一笑,随即正色道:“穿成这样,自然是去偷食。“
“偷,偷食?”顾惜心又念了一遍才肯定面前的人到底在说些什么,随即就被饥饿感拉回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