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星座是水象星座里的双鱼座,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能解释我唯唯诺诺性格的解释。我的生日是在三月开头的三月五日,不知道是在几岁的时候就听别人说这一天是“学雷锋日”。每到这一天,全国的各大中小学就会开始疯狂肆意地宣传雷锋精神,所以根本就没人会注意到这一天其实是我的生日,不过我也觉得无所谓,因为我的生日永远都是和顾昕昕还有陆佳云一起过的。
陆佳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联系了顾昕昕的,后来竟然发展到连邓心都知道了,她们两个从知道那天开始,就一边不停地叹气说我竟然沦落到要自己去告白的地步,一边商量给我办个怎么样的生日会,要让我以怎样的装扮出席,需要邀请哪几个人,然后又要在什么环节的时候让我和陈逸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好让我能够顺利表白。
虽然我表面上总是推脱着让她们两个不要这样煞有其事地把这件事情搞得像是要挥军打仗一样步步为营,但是心里到底还是跟着她们的计划亦步亦趋地乐此不疲。又或许,让我的心感到砰然的并不是这个计划本身,而是在这个故事终于要以最漂亮的颜色收笔的地方,不仅有美不胜收的情节作铺垫,还有该在我身边的人,他们的陪伴作为剧终画面。
所有的故事从各个枝干像是无数条小河一样汇入主干和,这一段时间在乎我的所有人都从他们自身的画面里面脱离了开来为了我的大海而奔波。于是我们每天晚上的流程就基本上是这样的。
客厅里最亮的那盏水晶吊灯长亮着,翻杂志的哗啦啦声和邓心顾昕昕无所顾忌着讽刺我的讨论声参差不齐地在房子里四处散开,只不过不管散在哪个角落里,到底还是属于我们的家,最后微醺的家意把它们温柔地收拾整合起来,全都拢到我的耳朵里。
当然,进入耳朵里的时候,温柔已经漏光了。
——你觉得这条连衣裙怎么样?我记得顾杳杳好像没有这种类型的衣服,我以前也有想给她买过这样的,但是觉得她驾驭不了就放弃了,这次的场面这么隆重。弄点新鲜的出来说不定陈逸会觉得眼前一亮。
我走到沙发边的茶几上去拿果盘里的苹果的时候,顾昕昕正好指着一本时尚杂志中间那几页上的一件娃娃领波点蓬蓬连衣裙,我只匆匆瞥了一眼全貌,还没来得及研究下价格,就被那模特凌厉的眼神和削瘦的身材吓得手一软,苹果骨碌碌地滚到了顾昕昕的脚边,顾昕昕穿着棉拖鞋也不忘耍狠,轻轻一脚踢开了,眼睛还是望着邓心想要得到意见。
邓心皱着鼻子想了想,又用两根手指捻着杂志下方倾斜着凑近看了看。
——这件衣服是很好看,杳杳也没有试过这种风格的。昕昕你创意绝佳,但是缺乏实践性和深度思维。
被下了个否定结论的顾昕昕很不服气,把摊开的杂志撤回来自己看了又看,但又不得不忍着那股高傲的气问自己到底错在哪里。邓心那副看到有人请教就来精神而且眼神更亮的样子我一点也不陌生,因为它曾整饬地在顾昕昕的脸上呈现过。
——你想啊,我们杳杳这样的身材,你冒险把这件衣服买了来,就好像把原本穿在模特身上的衣服扒了下来给邮筒穿上,那我怕到时候陈逸就不是眼前一亮是眼前一黑直接吓成植物人了。
——喂!我哪有这么胖啊!
我用嘴把苹果叼着,两手向两边伸平站了起来,想让她们两个看清楚我其实还是有很曼妙的腰身的。但是睡衣棉袄却生生阻挠了一颗想要平反的心,邓心仰头看了看我,然后又面无表情地转过去继续跟顾昕昕探讨。
——还有,陈逸如果喜欢这种气质的女生肯定从一开始就不会选择我们杳杳了,你把这件衣服买给她,就算她勉强可以穿,但是当她这样站到陈逸面前的时候,陈逸就会知道即使是这样的衣服也救不了杳杳与生俱来的幼稚气息,不是适得其反了嘛?再说,这就是个生日又不是订婚,杳杳穿裙子,而万一陈逸没有穿西装,他们的格调不就完全搭不上了嘛,这样会让人家感到很尴尬的。
——嗯……好吧我承认你说得有一定道理,是我忘记考虑我们家顾杳杳自身零件的问题了,毕竟再好的主机机身要是只有128MB的内存也是个烂机器。那你说应该给她买件什么衣服?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完全搞错了方向?
邓心这句貌似醍醐灌顶的话让我还以为她终于想明白了,重点并不是我有什么行头,而是我和陈逸终于艰苦卓绝地走到了一起,或者说,陈逸终于披荆斩棘完全地来到了我身边,所以即使我们两个人只是穿着智新的校服,然后只有一堆枯叶生火一起烤番薯,也能烘出那种圆满结局的氛围来。
只可惜邓心虽然皮相上跟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一样仙姿玉貌,浪漫的劲头却始终冲不过我们这些真正年轻着的少年们。
——我是说……我们家里有没有童装杂志?
——对啊!这个时间楼下书刊亭应该还没关,我下去看看。
顾昕昕真是说干就干,像是没看到我一样站起来绕过我的身体拿了茶几上的钥匙往玄关那边冲,她那种像是被寺庙里解签大师一语就点醒的架势让我只能配上童装的躯壳里的小小心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不过这种疼痛只是暂时的,因为随之而来邓心的一记补刀让我的自尊彻底地昏睡了过去。
——昕昕别忘了再买几本杭州本地的美食杂志,如果你让杳杳自己选的话我估计他们就要肯德基或者必胜客里欢度这个佳节,然后用交换鸡翅来当定情信物许下他们的海誓山盟。
顾昕昕一只手穿鞋一只手朝邓心比了个OK的手势,这对母女做作的默契人让我很想发怒。就好像她们两个才是相濡以沫十几年的亲生家人,而我只是她们从超市买菜回来顺带在公共厕所里捡的。
我鼓着腮回到房间里,随即手机就响了起来,不用看也知道是陆佳云,自从我们商量好的那天开始,她每天晚上都会打电话给我来问这边的安排进展,我更觉得她们三个像是一道道检验猪肉的关卡,只等把我检疫合格了之后推去做成火腿肠。
——喂喂喂,陆佳云副机呼叫阿杳总机,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她已经连续好几天晚上在这种端凝造作却又自觉新鲜的状态里无法自拔,起初我还会配合着她附和两句“总机收到副机请说”之类的不太正宗的附和话,到了后来就直接让她有屁快放。
——嘿嘿,阿杳,你衷心的小情报员又来给你准点报信啦。今天陈逸和猴子依旧没有发现什么,报告完毕,报告完毕!
我觉得大概是陆佳云看到顾昕昕和邓心为了我生日会的各种事宜而忙碌,一心也想要为我做点什么,所以自己组建了一个临时的情报局,还任命自己为局长,每天就负责报告给我陈逸和张孟轩是否已经对我们的计划知晓了。然而实际上知道这个计划的统共就没几个人,所以只要我们几个人不说,他们也不可能这么神通广大地猜到。再者,陆佳云如此频繁地去“套取”情报,反而会让张孟轩发觉到什么。只不过看到她一脸的热忱,我实在不忍心打断她自娱自乐的衷心,我只期望在大计实施之前她可以不要抢先一步漏了底。
——我知道了知道了,辛苦你了副机长,啊不对,副机,我们明天再联络。
——好的,OVER!OVER!
陆佳云又兴奋地显摆了一下自己的蹩脚英语,欢天喜地地把家里的座机诡秘地一藏,赤着脚去浴室洗澡了。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细节?因为这小东西每次跟王航打完电话也是这样的。
生活总在忙碌,有人被人拖着忙碌,有人踩着别人忙碌,还有的,就无济于事地忙碌着。
三月铺天盖地地阻隔冬季还在哧哧往外渗出的刺骨寒气,也风韵犹存地吹出一些让人冷不防地被颤栗一下的冷意。
这一天终于来了,或者说,还是来了。
虽然从一开始我们就只计划着除了家人之外只邀请陆佳云、张孟轩和陈逸,但是在最后关头,我还是心一横把刘珊珊也加进了人员名单里,邓心倒是没什么意见,她表示她订好的菜就算再来三个陆佳云,招待起来也是绰绰有余。
但是顾昕昕还是多长了个心眼,把我拉进了房间里,问我有没有跟她坦白过我和陈逸之间的关系,我这时才回想起那我几次想说都被打断的画面。试想一下,如果刘珊珊保持着这种一无所知的程度进入我们策划已久的饭局,在饭桌上看到了张孟轩这个曾经因为断背传闻而名声大噪的校园人物,还有陈逸这个也算是小有名气学生部部长,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虽然之前的校徽事件多多少少让她这只为了八卦而生的猫嗅到了我和陈逸身上暧昧的腥气,但我什么也没承认过,而且经过一个寒假的过滤,她也没再提起过。然后我就跟顾昕昕约定好,生日那天在学校里邀请刘珊珊,再顺便跟她摊牌。
于是时光马上很争气地不出纰漏地把我一下子带到了和刘珊珊吃完午饭从食堂出来再一同散步回教室的路上。我因为不知怎么开口,所以步子落后了些,看到她已经要超过我很前面,才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去拉了拉她的袖子。
——怎么啦?
——那个……今天是我生日啊,晚上请你吃饭,来不来呀?
——啊?今天是你生日?
刘珊珊一听到这个,马上局促不安地两手再衣摆上搓来搓去。
——怎么办,我根本没准备礼物啊。
——没事没事啦,你来就好了。
我把她还在不停乱动地手固定好,直到她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我才安了心。其实我根本就没怪她没把我的生日记住,因为相对地,我也根本没留心过她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我只记得她是双子座的。可我永远都忘不了陆佳云在五月份的生日,所以说,即使是好朋友,最好与好之间,还是间隔着一些女生难以启齿的奥秘。
——对了,我还有些事情想要告诉你……
我想着与其等下绕三四个圈子却还没说到重点,不如趁现在单刀直入,把一切都从实招了。我一说有事情要说,刘珊珊刚才还闪着羞愧的目光突然一下变得无比亮堂,我愣了一愣然后又要开口。
手机又不合时宜地在裤袋里开始震动,感受这震动的长度,应该是条简讯,反正也无关紧要,我想着等看完了再跟她慢慢叙述也不迟,只是还有些恼怒地埋怨为什么每次总要在将坦白时被打断和阻止。谁知这一看,竟已掰断了所有这个秘密将要破土而出的可能性。
——刘珊珊,你先去教室里等我,我等下就回来!
我跑到学校硬冷的石地上,系成蝴蝶状的鞋带不停拍打粉白相间的鞋面,三月的风从我面颊边呼呼掠过,我带着侵略性地冲向那个我执拗着要它被阳光晾晒干曾经的痛苦的秘密。
命运有时候阻止我们去做一些事,再三地阻止,我们却要拿未来的空白和荒远当作幸福的挡箭牌迎难而上,将它难得的好心当作要逆着才能成长的狂风,和烈火。
2008年2月22日~2008年3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