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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城这个江湖祸患已经害得我连续两天没睡好觉，连续两天特意起个大早到教室里给陈倾心送东西。
——喏，这个成城给你的，他说是圣诞礼物那天没机会送的。
我拿着那条铃铛项链在她身侧晃荡，泠泠作响也没唤起她一点侧影之心。
——我不要。
意料之中的决绝与冷淡，我垂着头握紧手里的链子。那一段时间里我的脑子飞速运转，不停生出丛杂的想象，如果我就这么败仗而归，今天晚上成城会怎么一边叹气一边数落我的不中用，而且还是在井风择面前，想到他两片薄唇里可能吐出来的刻薄话，我就有点挺不住。
——你不仅指望不上她，还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来当你的助理。
他一定会这么说的吧，说不定更过分。虽然他本人没有任何权利在这件事情上对我失望，但是难保他不会又把我当他们助理的事情牵扯进来一起质疑我的能力。
他本来也不太赞成的，不是么。
那么如果我不说我失败了，而是瞒过去说陈倾心收下了呢？反正陈倾心一直躲着成城，也不会让他有机会求证她是不是真的收下了。也许等成城知道自己没希望而放弃了，他也就不会再追究项链的下落，到时候我再找个机会还给他，也许就显得不那么扫兴了。
可是这样真的不违背我自己吗？让成城以为陈倾心接受了他的礼物，给了他飘渺的希望，又让陈倾心在不知觉中成了收下别人心意却依旧不予理睬的薄情女生，在他们两个之间虚晃一招之后退去幕后等待这短暂微渺的单恋草草收场。这好像实在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作派，先不说他们两个之间的希望有多大，起码我昨天晚上是答应成城要替他送东西了（即使最先是他自作主张）。
那么我得先把这件事情做了，然后暗自观察陈倾心对他的真实想法，再决定要不要再继续帮助成城。
——那个……你收下吧不然我没办法跟他交代啊。
我只能放低我本来就不怎么高的身段，也放低我的位置，蹲在她旁边扯着她的衣角。这手段是从刘珊珊那里学来的，她每次拜托我陪她穿越新生报道大会的人海去看帅哥学弟的时候就是这种可怜的呢喃样。
——他是怎么把这个给你的？
没想到这一招还是奏效的，比起井风择那块硬石头，陈倾心瞬间就显得有温度也有软度，更有可以商量的弹性度了。
——说起来很复杂啦，反正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好不好，你如果不收下的话我会很惨的。
——他威胁你？
她眉毛皱到了一起，眼神警惕起来，我既有点感动她似乎关心着我，又在心里哭喊着成城这人到底是给她留下了多么变态的印象。
——那倒不是啦，只是我答应他要把这个东西转交给你，而且我现在在他那里打工，如果不完成这个任务，我会很倒霉的。
——他那里……酒吧吗？
她这下好像不仅是起了侧影之心，而是整个人发出了“妇人之仁”的光环，把手里的抵得过三本科学书那么厚的时尚杂志放了下去，还整个人转过来面向我。我眼见瞒不住了，就想把昨天在酒吧的遭遇和盘托出。
刘珊珊却正好在这时间进了教室门，扯着书包带看着我们这两个一个坐着一个蹲着窃窃私语，我仿佛被捉奸一样登时满面通红。我知道其实昨天我和陈倾心的那些互动已经让她心生不满，这种不满其实是和看见高龙腾送陈倾心点心是一样的。
女人在友谊里的猜忌和苦恼，其实是和爱情无限接近的。所以好像某个名人也说过，女生在还没成年的时候，总难免会有一个性取向模糊不清的阶段。
高龙腾爱情的那一部分已经被陈倾心占据这已经是无可争议的事实，所以我不能让刘珊珊产生她友谊这一块即将要缺失的错觉。我虽然对陈倾心没有任何偏见，甚至在心里是隐隐约约向往的，但是我不能不顾忌刘珊珊的感觉，她拥有的比陈倾心少太多了。
陈倾心也明白了我的尴尬，把我手里的项链拿过去放进了黑色的笔袋里，又让了让位置给刘珊珊。
——东西我收下了，但是你以后不要再帮他送了。
就这一句话，断绝了成城所有的希望与退路。被爱的人总是被赋予了这种嚣张又极具毁灭性的特殊能力，亘古不变，连绵不绝。
我连点头答应都没来得及，就匆匆逃回了自己的位置，躲避前面刘珊珊哀怨嗔怒的眼神把脑袋凑到桌洞前假装整理课本。还没整理几下就被一颗大脑袋差点吓到魂飞魄散。
——喂。
——嗷！！你吓死我了，要干嘛啊。
我捂住撞到桌子的额角，对着高龙腾怒目而视，才想起来他好像已经来了有一段时间了，甚至是在我把项链给陈倾心之前就已经睡在那里了，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飞仙，比我存在感还低的还是大有人在的。
——小青梅，你也太不厚道，那个成城是谁啊？陈逸的哥哥还是弟弟？你凭什么帮他不帮我啊？
我觉得井风择的军牌一定是个诅咒，或者说井风择整个人就是一个诅咒。从事情被撕开了一个小口开始，就有人和事情被源源不绝地吸了进来，圈圈越绕越大，在每个人身上缠出一个插翅难飞的死结。
要怪只能怪杭州人说话是不分前后鼻音的，所以“成”和“陈”听起来是没有分别的，他总共也只知道我这么一桩可以拿去爆料的秘密，自然就很容易把两个人联系起来，我估摸着他是不是还打算拿陈逸威胁我不许再继续帮成城。
——麻烦你不要再提陈逸了好不好啊，这个事情很难解释……你就坐在她后面要我帮你什么啊，而且……
我凑近了他一点，把音量放到更低。
——而且我跟她也不熟啊。
高龙腾有点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眼神里还透了点老谋深算，但这种明白让我不是感觉太舒服，就好像他非常同意我不配做陈倾心的朋友一样。
我说井风择的军牌是个诅咒还真的没说错，才开始应验了没多久，就又有一个人被卷进来。我正跟高龙腾互相大眼瞪小眼地彼此不爽，徐盛晖就随着塑料袋磨蹭课桌的索索声走到了我们座位边，然后一个白色的塑料袋被他伸长手放在了高龙腾的桌子上，透过半透明的塑料袋，我看到里面似乎是个四四方方的食品盒。
——徐盛晖，是什么啊？吃的吗？
我有点按捺不住想去把袋子打开一点看看究竟，听说徐盛晖家里是住在武林路上的，公寓对面的一条街全是美食店，所以他带来的东西味道一定不会次。
——嘿嘿，想吃吗？他家旁边的芒果糯米糍哦，昨天晚上打游戏输给我的。
高龙腾虽然是趴着，但还是动作极快地插了一块糯米糍进嘴里嚼，嘴角边不仅有黄色的碎屑，还有故意透露给我的引诱和嘲讽。我翻了一个白眼表示他真是好吃懒做这个词的写照，真是旧社会鸦片佬的现世投影，早晚会噎死在梦里。
——喏，顾杳杳，这个给你的。
又一个袋子上了桌，我的桌。我光明正大地打开看了一眼，是和高龙腾袋子里一模一样的食品盒，他吃着还不忘嚼完了对着我们吹了口揶揄的口哨，本来觉得没什么，被他的煽风点火以撩惹，就好像横生出一点别的什么来。
——其实我昨天就想说，你现在这个发型挺好看的。
——是啊，很像陈倾心吧，我们哥俩一人一个分了。
我还没来得及害羞或是回应他突如其来的夸奖，高龙腾就又塞了一个糯米糍进嘴巴里跟他商量着要把我陈倾心分了。我敢打包票，如果不是前面的陈倾心一分钟前去厕所了，他绝对不敢以这种惬意的姿势大放厥词。但是被无心调侃的当事人固然不在，前面有意较劲的刘珊珊却听了满耳朵，我不看她的脸，光看背影都知道她又在心里把陈倾心的小人扎了几针。
虽然她总是跟我说觉得陈倾心太假，故意装作冷漠自抬身价，让那么多男生围着她转又迟迟不肯抉择，目的就是不失去任何一个人的追随和宠爱。我倒是觉得这话有点偏激了，如果说是故作的话，谁不希望自己能装出一个阳光灿烂平易近人洪水也淹不死的状态呢，况且她不接受任何人，并不表示她愿意保持暧昧，纵然有许多男生对她倾慕，她也未必能在这些男生里挑出一个天作之合来，毕竟人生这么长，人口这么庞大，我们将来的那个人，要么在这条路上，要么不在这条路上。
只不过这些理解和辩白我始终无法对刘珊珊说，我知道她早就中了嫉妒的毒，药性是强烈到不听劝的执拗。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大概就只有在她说陈倾心如此这般的时候不予评论，或是找个机会转移话题。
——顾杳杳，你不吃吗？
徐盛晖打了打我的肩膀把我从思绪神游里扯了出来，我隔着盒子摸了摸里面娇艳欲滴的芒果糯米糍，一咬牙又往徐盛晖那边推了回去。
——对不起啊，我……芒果过敏的，吃了以后身上会痒，不过……
不过我可以给刘珊珊吃啊，这个两全其美的念头随着我推回去的动作开始成形，我又扯着塑料袋的带子想把糯米糍拉回来，却已经被力气比我大许多的高龙腾擒获。
——你不吃给我吧，我等下拿给陈倾心。
——无耻！
——无耻！
我跟徐盛晖一起倒竖起大拇指狠狠地鄙视了他，他砸吧了几下嘴巴又脸朝墙壁睡了过去。不过仔细想想其实也无所谓。
反正不管高龙腾给了陈倾心什么，最后都会落到刘珊珊嘴里的，没差，不管成城给了陈倾心什么，最后都没落到她心里，也没差。
2009年12月27日
